10月4号,全国上下大部分人都还在享受假期的时候,李韵已经把集团的高管们召集到一起加班开会了。
我在会议室门外候命站了一天。偶尔会务小妹妹推门进去倒水,一开一关的间隙里就漏出一些激烈争论的声音,似乎吵得不可开交。我往里一瞥,瞧见长会议桌的尽头,李韵眉头紧锁地听着手底下的人慷慨陈词。一天七八个小时坐下来,她难得显出了一些疲态和老态,唇妆早掉光了,唇色发白,看起来恹恹的。
别说她年近半百的身体机能了,就算是我,听这一屋子人唇枪舌剑地吵一天,脑瓜子也得嗡嗡的。
我佩服她在工作上的敬业和狂热,但是想到她对孩子们的态度、对普通员工的态度,又觉得她就是个敲骨吸髓的资本家,所有的一切行为,只遵从了“向钱看”这一基本原则。
还完债,不管秦嘉守许诺的聘任书是不是真的,李韵这边,我肯定是要辞职的。
晚餐时间到了,会议还没有结束。李韵的秘书中途出来打了个电话,听内容是在让食堂那边准备自助餐。
会议一直开到8点才散了。
我以为这么晚了,应该会在公司食堂吃完饭再回去,没想到李韵交代我说:“直接回滨海路1999号,让小周把车开过来。”
我说:“好的老板。”
我给周进打了个电话的功夫,有一位头发花白的高管从会议室里出来追着李韵,急切地说道:“李总,您再考虑一下,无人驾驶产品的大面积推广,政策风险太大了,这么重要的决策,我建议再启动一次总裁办公会!”
他跟得太紧,几乎要踩到李韵的长裙裙摆,我不得不伸出手臂把他拦了一拦。
李韵一脸不耐烦,踩着高跟鞋噔噔噔往电梯方向走:“你讲的刚才都已经翻来覆去说过了,不要再提了。”
他一路追到了电梯口,趁着电梯还没来的当口开始打苦情牌:“李总,我老郑在您手底下28年,对您、对公司都忠心耿耿,我是真的着急啊!市面上几乎没有无人驾驶产品的民营牌照,是因为技术不成熟吗?不是!您现在要在A市大面积推广无人驾驶,同行会怎么做,上级监管部门会怎么做?如果您一意孤行,我就只好请辞了!”
他急得脸红脖子粗,让我担心他是不是心脑血管疾病发了。
李韵疲倦地听着,盯着电梯面板上跳动的数字。
老郑这个老臣的待遇果然不一般,要搁别人,一个没机会说,另一个没耐心听完。
专属电梯来了,李韵跨入轿厢。老郑也要跟进去,被我拦在了外面。
老郑恼恨地瞪了我一眼。
“老郑,”隔着一道门,李韵冷静地对他说,“明天我让方清给你办一下手续,你提前退了吧。”
电梯门合上,把老郑那张惊愕的脸关在了门外。
李韵用手扶着轿厢的栏杆,还是止不住地在发抖。
我问:“老板,你怎么了?要不要直接去医院?”
李韵说:“没事,有点累了。小伍,把我包里正红色的那只口红拿出来。”
我依言从她的小挎包里找到口红,递给她。
李韵没有接,命令我:“给我补唇妆。”
我想确实应该由我来,她手抖成那样,自己画得画出一个血盆大口来。于是我微微弯腰,小心翼翼地用膏体划过她苍白的嘴唇。
李韵对着电梯整面墙的镜子拢了拢头发,把几根散乱的发丝一丝不苟地收进去。
“一帮毫无远见的懦夫。”她对着镜子,红唇轻启,轻蔑地说。
电梯到了地下车库,门一开,李韵又变成了无懈可击的女总裁。
回家的时候已经灯火璀璨了。
市政府今晚在海滩边组织了烟花晚会,正是燃放到高|潮的时候。滨海路靠近燃放区的地方已经交通管制,周进绕了点远路,尽管如此,我们还是能从水泥森林的间隙中望见烟花此起彼伏地在夜空中盛放。
李韵让周进关了车里所有的声源,靠在椅背上侧头看着窗外的烟花。封闭的车厢隔音一级棒,烟花如同默片一样安静地绽放,又次第凋零。
“我结婚那天晚上,义山也在海滩边上安排了烟花大会。”李韵忽然开口道。她好像在跟我们说话,但并没有在意我们有没有听清楚,兀自往下说,“特别盛大,特别漂亮。我们娘家的风俗,结婚肯定是要放烟花的,但是A城已经禁燃烟花好多年了,除非是公共活动需要。义山就说他去想办法。”
“那后来是怎么解决的呢?”我问。
“我不知道。”她对着窗外一明一灭的烟花微笑起来,说,“我那时候什么都不用操心,还是个沉浸在幸福中的小姑娘。其实现在想想,义山那会儿也才二十多岁,还没如今嘉安的年纪大呢,已经要为我撑起一片天了。”
她说着说着,又沉默下来,不知道是在怀念亡夫,还是在苦恼大儿子而立之年还不成器。
等我们的车爬坡到回滨海路1999号的半山腰,烟花大会已经结束了。
立马回头的站台里很热闹,挤满了人。半山腰位置好,视线绝佳,好多人到这里来看烟花。站台附近的共享单车被借光了,满载的公交车刚刚出发,站台里还剩下不少等下一趟车的人。还有些人等不及,开始步行沿着盘山公路往下走。
人太多了,周进开得很慢很小心。
快到半山腰的岗亭处,人群中突然蹿出来一个中年男人,往我们的车子正前方冲过来。
周进赶紧刹车,对方非但没有躲开,反而手脚并用地爬上了大F的引擎盖,刷一下按亮了手里的LED灯牌。
我定睛一看,这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