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的感应灯只亮了我宿舍门前的这一盏,冷白的光,照得秦嘉守和周进的脸色都很难看。
周进瞪着眼看秦嘉守,又把震惊的目光投到了我身上,只轻轻一触,就飞快挪开。
我低头一看,大圆领睡裙,胸口错落的吻痕还是新鲜的,全都一览无余。赶紧把秦嘉守的围巾抖开,披在自己身上。
“你要是敢把你今天看到的说出去,”秦嘉守挡在我身前,眼神凶恶,压低了声音威胁周进,“我保证能让你立刻卷铺盖滚蛋。”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副不讲道理的样子,简直有点仗势欺人的意思。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周进意外撞破,整个是无辜的,不应该被这么恶声恶气地对待。
周进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好好跟他商量,真不行,再先礼后兵嘛。
我劝秦嘉守:“先好好说——”
没说完,就被秦嘉守一句话硬邦邦地堵了回来:“你别管。”
周进突然一把抓住脖子里搭着的毛巾,“啪”一下摔到地上,两步跨上前,冲着秦嘉守就来了。
我看他来势汹汹,像是要动手的样子,保镖的条件反射使我本能地护在了秦嘉守身前。
“周进!不要冲动。”我说。
“你不要怕事!”周进怒目圆睁,但还是顾忌到了影响,压低了嗓门斥道,“他欺负你,是不是?年纪不大,一肚子坏水,这小畜生!工作丢了就丢了,今天我非得教训教训他!”
平白无故被安了个“小畜生”帽子的人,已经气得额上青筋暴起:“动手是吧?来!伍玖,别拦我!”
我太难了,要卡在他们俩中间防止干起来,还要分心留意有没有人被吵醒,厨师长有没有走到这里。
“周进,他没有欺负我,你误会了。”我急急忙忙地解释,也不管他有没有相信,又把秦嘉守往走廊出口推,“你赶快走,这里交给我。”
秦嘉守气血上头,像一头好斗的公狮,完全没把我的话听进去,怒视着周进道:“我跟伍玖你情我愿,轮得到你管?!什么东西!”
“好了,你赶紧走。”我费了好大劲才把他拦住。
秦嘉守指着周进,新仇旧恨一起算:“我早就看你不对劲,假模假样充什么正义使者——”
“打吧打吧,你就在这跟他打一架,我把全楼都喊过来看热闹,行了吧!”我劝不动他,也生气了,“平时挺理智一人,怎么跟动物世界似的!”
秦嘉守见我认真发了火,气焰顿时熄了一半。
但还是委屈:“你到底偏向谁,怎么光说我,不说他?”
“把你当自家人我才骂你,客客气气的那是外人。”我虎起脸,“你再不走,被人告到你妈那,咱们就只能当 ‘外人’了,要多客气有多客气。”
秦嘉守胸口起伏不定,看来真是被周进那句“小畜生”气狠了。
他权衡了一下利弊,憋着气说:“知道了知道了。”
他往外走了两步,当着周进的面,示威似的,回身在我脸颊上响亮地亲了一口,这才扬长而去。
周进看着我们沉默了。
我捡起他摔在地上的毛巾,尴尬地递给他:“你晨跑出门挺早的哈……今天的事,就麻烦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没看到,行不行?改天我请你吃饭。”
周进没接我的茬,也没接我递过去的毛巾,身体微微后倾,仿佛要与我划开界限。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女人。”他盯着我,似乎已经失望到极点。
我莫名其妙:“我哪样了?”
周进说:“虚荣!你以为搭上秦嘉守就能攀高枝了?他们这种人,根本不会把你当成一个平等的人看待。你看看秦嘉安,祸害了多少女孩子了?一根藤上结不出两样的瓜!”
秦嘉守平生最看不惯他那哥哥,要是他还在现场,听到周进这么评价,那今天这场架非打不可了,李韵来了都拦不住。
我说:“你这是先入为主的偏见。嘉守跟秦嘉安很不一样,你多了解他就会知道。”
周进固执己见,根本不在意我为秦嘉守做的辩解:“所以,你果然是想飞上枝头变凤凰?”
我问心无愧地说:“不是。我跟他在一块,不图钱不图名分,就是图个开心。”
周进更愤怒了:“那就是他空手套白狼?你被骗了还给人数钱!”
我实在无法跟上他的脑回路:“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想,似乎你已经预设了他是个十恶不赦的混蛋——要不就是用权势欺压我,要不就是用金钱引诱我,要不就是花言巧语欺骗我。不管他怎么做,在你眼里都是居心叵测。”
周进说:“他的出身就意味着天然站在我们的对立面。”
我问:“怎么个对立面?”
周进凛然道:“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
“……”
他这么说,倒也没毛病,只是……在我明确说正在和秦嘉守谈恋爱的情况下,他还扣这些大帽子下来,就仿佛人家办了个西式婚礼,新人正在交换戒指,他冲上去大喊崇洋媚外。
容易被人打成猪头啊。
我预估着厨师长快到了,时间紧迫,也没空教他怎样提高说话的情商,匆匆说:“周进,我感谢你今天能第一时间就站出来为我讨公道,但这事从头到尾就是个误会,我是自愿跟他在一块的。如果你能忘了这事,我们都会感谢你;如果你要把这事捅出去,那我也拦不住你。我只能说,老板要是知道了,我肯定是留不下的,那咱们的同事情谊也就到此为止了。”
我没时间等他回答,把手里的毛巾搭在他的肩膀上,就退回宿舍里,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