术品众多，色彩鲜艳大胆的画被精致的装裱起来挂在雪白的墙面上，目的就是为了吸引所有来客的眼球，从而实现它真正的价值。
我们去的不算早，展厅里早已站满了对画家慕名而来的粉丝们，三三两两地驻足在画框前，轻声地交流着彼此的意见。不时有几个西装笔挺，浑身上下皆是精英气息的人拿着手机一边飞快地报着数字一边匆匆走过。整个展厅带着一种陌生的氛围，别说是冴了，就连我也很少踏入如此充满艺术气息的地方。
不过，这样子总不会有人认出他了吧。我下意识松了口气。但是很快我就知道自己错得离谱。
站在门口处，冴先是扫了一圈，像是无声地评估了一番眼前的状况。有时候我会觉得他这种做任何事都不自觉带着的冷静逻辑就像是猛兽狩猎前的准备动作。
然后他转头问我，“你之前说感兴趣的是哪一幅？”
“这个。”我把手机里的图片展示给他看，“听说最出名的就是这一幅了。我们先去看这个？”
他点点头，下一秒动作自然地牵住了我的手。似乎轻而易举便找到了目标，他牵着一脸迷茫，仍未摸清展览布局的我就径直往某个方向走。
“借过。”
但凡他这么一说，不论是看上去多么不好惹的人，都会不由自主地让开道路，让我们顺利通过。我听到背后响起的窃窃私语，他们在讨论冴的身份，猜测的选项皆是各行各业耳熟能详的名字。
每次出行似乎总是如此。运动员走路都和他一样，带着一副势如破竹、仿佛能够劈山断海般的气势吗？我想并不是的。这仅仅只是糸师冴所特有的，雷厉风行的做事风格的一点点展现罢了。冴有着掩盖不住的存在感，就算沉默不语，人们也会注意到他站在这里，就像眼前若是屹立着一座壁立千仞的悬崖，没人能够无视它的存在一样。
这便是一直以来困扰着我的问题的答案。理所当然，繁星不论什么时候都是闪耀的繁星，而太阳也照常升起。即便是看不见旭日的阴天，我仍能感觉得到它并未消失，隔着厚重的云层，它向所有人宣告着自己的存在。
*
于是今天我不再对冴的打扮做那些无用功。认出来就被认出来好了，正好是凛的比赛，就当作和他打招呼的机会吧。
比赛开始前，计分用的电子大屏上会来来回回地放着选手们的介绍。我看到凛的脸出现在了其中，忍不住转头看了看身边人，又转回去，像在玩什么找不同游戏一样，试图找出兄弟俩人的区别。
冴有一张漂亮到堪称精致的脸。老实说，时间仿佛对他格外宽容，在我的记忆里，他的容貌好像从来没有什么变化，一直是那副乍一看和年纪不大相符的样子。不是因为他长着张遗传自母亲的秀气的娃娃脸，而是气质所带来的朦胧印象让我如此觉得。
我见过他少年时的照片，照片上十几岁的糸师冴眼神落得很远，仿佛凝视着什么看不见也摸不着的东西。而现在的他则照样如此，总能从他身上感受到一种令人心惊的成熟。或许几十年后，他也依旧是这副模样。就好像是一种灵魂和躯体上的时间发生了错位似的矛盾感。
虽然这几年他表面上看起来性子温和了不少，很少会当面和别人呛声，最多只是不屑地冷哼，但每次我和他一块看比赛，依然能时不时听到很有糸师冴特色的言辞犀利又一针见血的嘲讽。今天也不例外。
“居然连这样都踢不进，扭了脚的小孩子都比他踢的好。”
“门将想必很高兴吧，轻轻松松就能结束工作。”
“又一个人自顾自往前冲了，那笨蛋是以为会从天而降一个圣诞老人把球送给他吗？”
我听了半天，还是没忍住，开口提醒他这杀气腾腾的点评对象不是无关紧要的一般人，而是他的亲弟弟，“……你对凛是不是有点太严格了。”
“就凭这种程度？”冴忽然漫不经心地瞥了我一眼，“你才是，不要老是把他当小孩子啊。”
我几乎是瞬间反驳，尽管听上去底气不是很足，“……哪有。”
“每次凛一有比赛，你就拉我来看，不就是想替他加油？……你倒是更像他的姐姐。”他语气平淡地摆出了让人无法否认的证据。
我没想到他居然注意到了我暗戳戳的心思，又被那个风轻云淡的眼神看得莫名有些心虚，下意识挺直了背，“这个……你知道的，我一直想要个弟弟或者妹妹……”我解释道。
“就这样？”
冴显然没有被我略显苍白的解释说服。场上的比赛仍在继续，可他似乎没了继续观看下去的兴致，双手抱胸地注视着我，神色平静到就好像那股被审问的既视感只是我的错觉。
“……好吧。”我被他盯得有点不自在，只好实话实说，“我看见凛，就忍不住想以前的你是不是也是这样……”
然后就情不自禁心软了。这话我不好意思直接说出口，于是被我咽回了肚子里。
“你第一天认识我？”他不置可否地轻嗤了声，“以前的我是什么样的，你不是都知道。”
“那不一样。”我认真地望向冴，那双眼在日光下显出仿佛比这个季节的树叶更加深沉的翠绿，我几乎是控制不住地又重复了一遍，“……那不一样。”
不一样在哪里？我也说不清楚，只是朦朦胧胧地感觉到他似乎接受了这个回答。见他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到了比赛上，我松了口气，也不再纠结，转头的时候余光里注意到冴的上衣口袋略微突起，像是塞了什么方方正正的东西。
那是什么？我没来得及细想，就被进球的欢呼吸引走了视线，然后彻底忘记了这回事。
中场休息的时候，主持人的声音忽然随着悠扬的音乐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