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熙从垃圾桶旁勉强站起时,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
腿部麻酥的针刺感让他差点再一次跌倒,他闭着眼缓了缓,再次睁开任然又时不时淡淡的黑雾。
下午刺眼的阳光晃得他发晕,却没有半分实质性的温暖效果。他粗暴地扯下血迹斑斑的外套塞进垃圾桶,脸色惨白,像个光天化日下的孤魂野鬼,摇摇晃晃地上了出租车。
“小伙,你脸色咋这个样子嘞?用不用我送你上去?”
车子停在医院门口,开车的大叔忍不住开口,
“我儿子也跟你差不多大哪,你们这些年轻人呦,一个个工作跟不要那个命一样。”
陈熙怔了一下,扯动嘴角,露出一个半笑不笑的表情,“谢谢您,不用麻烦了。”
他起身下车,腿一软踉跄一下,扶着车门才站定。
“小伙子,你确定吗?那我走了?”
恶心的反胃感一波一波地袭来,陈熙的嘴唇止不住地颤抖,但他还是回头对司机歉意地笑笑,拎着皮包一步一步向医院大门走去,而后在门口的最后一节台阶上尖锐的刺痛再次直冲天灵,这次他没来得及反应,膝盖重重击在地面上。
“来人!”
门口的医生连忙喊人上前一起把陈熙架起,搬上平车推向检查室。
陈熙下意识地蜷缩成婴儿的姿态。
可这一次没有一个包容一切的子宫能接纳他了。
“目前诊断为胃出血,但不严重,可以今晚一个小时后安排手术,需要尽快通知您的家属来签字,也可以保守治疗。陈先生,看您的意见。”
林医生公事公办地说完,又忍不住加上一句,“但我认为以您的情况来看保守治疗有复发的可能,您……”
“谢谢,”陈熙微微颔首,温和而不容拒绝地说:“我选择保守治疗。”
“其实如果您的家属在外地来不及赶到,可以线上视频授权代签的,我们医院有考虑这种特殊情况。”
“不用了。”陈熙抬头,直视林薇干净的眼睛,带着一贯的温润和煦。
“谢谢。”
好像他真的就是一块不知冷暖不会疼痛的玉石。
摆着好看就得了,谁会闲的去把一块石头天天捧在手里捂呢?
甚至石头自己也这样认为的。
所以他就把自己当成一块坚不可摧的石头。
陈熙坐在病床上,感受着冰凉的药液顺着输液管进入静脉,连带着胃部断断续续的痛意和恶心感,让他临近半夜,仍是睡意全无。
发了信息说今天晚上太晚了不回去打扰弟弟,陈熙没有看那人回了些什么,手机静音,费力地支起电脑打开知网,接着看待读的论文。
他用另一只手按压在太阳穴上,眸子垂在电脑上的文献上,却只觉得眼晕。
他无力地抬头后仰,靠在绵软的枕头上,感到深深的无力感。
就像周身是沙漠中的流沙,找不到一丝一毫坚实的抓处,看着沙子一点点从指尖漏下去,流沙即将没顶,突然又不想抓了。
就这样吧。
他空茫地看着病房的天花板,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抑或是晕过去的。
“滴——”
各种仪器的声音响成一片,医护快速而有序地推着平车,向着手术室狂奔。
平车上的青年全然没有了意识,嘴角漏下一道鲜艳的血线,手掌死死怼在上腹,被医护小心地拽开,把蜷缩的身体掰直,恢复仰卧体位。
“唔……”
陈熙剧烈地挣扎着,恶心感让他身子一弯折,又呕出一滩鲜血,淋漓地滴落在地面上。
什么东西从他的鼻孔里被稳当而快速地插入,尖锐的刺痛让他的蝴蝶骨不由自主地向后翻折。
急性胃出血,胃穿孔,伴有消化道出血。
“心率128/分,心率过速!”
“收缩压70mmhg!中度休克!”
“三腔二囊管压迫止血置入成功!”
“联系血库备血!1000cc快!”
“手术室准备好了!”
“林薇,联系家属!立刻过来签字!”
主治医生吼了一嗓子,林薇连忙应下,小跑回病房,拎着陈熙的手机快速拨通紧急联系人电话。
——陈熙入院时家属联系方式那一栏根本就是空的。
现在是早上8:15,距离中考第一科开始还有45分钟,陈坤刚刚领着小儿子来到车库,准备开车送他到考场。
“喂,您好。”
“请问是陈熙的家属吗?”
“是,你是……”陈坤皱了皱眉,看了一眼时间。
“这里是医大一院,陈熙由于胃癌扩散以及食物刺激导致急性胃出血,胃穿孔,需要立刻手术,请您如果在市内尽快来签字,有一个进口的实验药物没有签字无法申请使用,或者如果您在外地请尽快授权在市内的亲朋进行签字。”
陈坤兀地僵在原地,好像突然听不懂对方的话语。
“你说什么?”
“请您尽快赶来签字!病人现在休克,随时有生命危险。”
陈然见爸爸一直没有上车,从后座下来探出头,“爸爸,怎么了?”
陈坤猛地回头看见拎着透明笔袋的小儿子,手里握着通话中的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