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气,合拢本子,放在了被子下面。
“那,这个月的钱,你可扔给她们了?”
柳芽露出了痛苦的神情。
“姑娘交代的事,我自然是要做的,我还能藏着独吞吗?只是每个月都耗个几十两给她们吃穿买药,您就是个财主,也撑不起啊。”
薛师师淡淡道:“论起这行当来,她们还是我们的先辈,晚辈帮先辈,天经地义,何况……”
何况,她有让她们延命的能力,既然有,为什么不去做?
她总得确认自己能够做到些什么,能够在这世上抓住些什么。
“何况,只要撑下去,日子总会变化……总会变好的。”
思绪一时纷杂,在脑中跃动起伏。
从箱子里的金银珠宝,到客人嘴里的刺鼻酒味,再到患病□□消瘦蜡黄的脸,薛师师突然有一种千斤重担朝自己压来,而她却无法迈出一步的感觉。
日子真的会变好吗?
柳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她早已习惯了时不时走神的薛师师。
薛师师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道:“柳芽,我……”
话音未落,一声惨叫划破长空,紧接着,是斥骂与呼喝声,还有女子的哭喊与求饶声。
“贱人!你还敢来,你还敢来!”
“救……救楼姑娘……姑娘快……”
“晦气!把她打出去!狠狠地打!”
薛师师愣住了。
柳芽率先惊醒过来,牢牢抓住了薛师师的胳膊。
“姑娘你不能去,不能去!要是被他们发现了钱的事,你就……”
她的力气比薛师师更大,一时间,薛师师竟挣脱不开。
“柳芽,放手。”
“姑娘,她们的事本与你无关,你何必自找麻烦呢?”
如果什么都不做的话,她就好像没活在这个世上一样。
“柳芽,十两银子。”薛师师开出一个价码。
柳芽气得小脸通红,道:“姑娘以为我这么做是为了钱?”
“二十两。”
柳芽不说话了,钳子似得手稍稍松开了些。
“外加两只银手镯。”
“我,我陪姑娘一起去!但我这么做绝不是为了钱!”
竹巧拖着一身伤,回到了棚房。
楼月奴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夜深深的,屋子里一片黑暗,她那两只眸子却亮得吓人,好似两盏小小的灯。
姑娘还醒着,可竹巧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今天鼓起勇气去院子,但没讨到钱,还被妈妈他们打了一顿,狼狈无比地从院子里逃出来了,样子真像条狗。
可是她也不想这样。
药草快熬光了,只剩下点干巴巴的零碎,不知能不能顶用。
家里的柴也不多了。
竹巧抹了把眼泪,擦干净脸上的血迹之后,开始熬药。
药锅里的苦味进入竹巧的鼻子里,竹巧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楼月奴双手撑着床,挣扎着从床上坐起,她的身体微微打着摆子,费了好一番力气,才套上了鞋。
她来到竹巧的身后,而竹巧毫无察觉。
“扔掉……”
她浑身上下没力气,只有嘴巴能动弹。
“扔掉药……”
竹巧终于发现了楼月奴的存在,她张开双臂,满脸紧张地护在药锅前,样子倒像一个保护孩子的母亲。
楼月奴脸色苍白,死死盯着竹巧,眼睛里是难以描述的复杂神情。
“叫你扔掉……你为什么不听……要说几次……”
“姑娘,药马上就好了!吃了药,姑娘就会好起来,就可以重新找妈妈开业……”
“我不吃……”楼月奴摇摇头,“也不想活了……扔了。”
她说着,突然身子一歪,整个人朝竹巧撞来。
“姑娘——”
竹巧猝不及防,被撞倒在地,悲叫一声,手脚并用地朝药锅爬去,但楼月奴却已抢在她前头抱住了药锅。
药锅太重,楼月奴搬不起来。
“姑娘别动!烫……让我来……”
楼月奴没说话,也没看竹巧,眼睛只盯着药锅,突然,她肩膀一动一动,哭了。
她的眼泪滴在火里,嘶嘶作响,冒出几缕白烟。
“姑娘,别动,别动……”竹巧的语气好似哀求。
药汁快熬好了,苦味愈发浓郁,锅里汁水咕咚作响,热气扑在了楼月奴的脸上。
楼月奴松开了手。
竹巧猛吸一口气,几乎是用起全身的力气,朝药锅扑去。
在她离那药锅还有一寸的时候,楼月奴一脚踹向药锅。
砰——
药锅翻倒在地上,药汁撒了一地。
竹巧愣住了,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楼月奴什么也没说,拖着沉重的身体朝床走去。
地上湿淋淋的,褐色的药汁流淌蔓延,竹巧怔怔地抱起药锅,突然像个孩子一样哭了起来。
“明明快熬好了……明明快熬好了……”
她嚎啕大哭,眼泪鼻涕在脸上纵横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