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以灵界为首的仙人,推三阻四,百般拒绝,这才导致了人魔两族的千年战争——到头来,战争与流血,反成了这些始作俑者的功劳了。”
魔后的话语掷地有声,一时间,薛师师竟双眼茫然,情不自禁地发问道:“……为什么?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这话是问向灵界的。
修士汲取凡人资源被容忍,是因为修士要抗击魔族,所以这不过是细枝末节,不染大局,实在无需在意。可是,魔族真的需要'被抗击'吗?
若真如魔后所说,只要答应迁移魔族入中土,就能取得永远和平,那……那之前的一切抵抗,岂不是都成了毫无意义的蠢事?
那这千年来,修士所掠夺的,所享受的,又该如何来看待?
这个想法仿佛暴雨惊雷,轰隆作响,打散了从出生以来所建立的所有规则,薛师师一阵恍惚,竟有一种坠崖般的失重感。
“姑娘在害怕?”魔后道,“其实,没什么好怕的,魔族是生灵,人族也是生灵,既是生灵,就必有共同之处,衣食住行,生老病死,喜怒哀乐,爱憎别离,这些东西人族有,我们魔族一样有。其实人与人之间,又能有多大区别?被书生养大的人,自然知晓礼义廉耻,被强盗养大的人,当然会打家劫舍,但,书生的儿子能因为这个理由,来让强盗的子子孙孙永生永世做强盗下去么?”
“可是……可是……”
“可是姑娘在害怕,怕你是错的,怕我是对的,其实眼前的对错不过是幻象而已,重要的是,姑娘从我的话语中得到了什么。”
她……得到了什么?
薛师师突然产生了一种受骗的感觉。
“姑娘问我为什么,只是我早已把答案告知给了姑娘。”魔后柔声道,“姑娘已心知肚明,不是么?”
薛师师的确找到了答案,只是那答案对她来说太过可憎,她发自真心地抗拒着它。
“灵界拒绝你们,是因为……”她吐气如抽丝,“是因为一旦你们进入中土,他们就再也没有……没有……”
“没有敌人可言了。”
魔后露出了一个真诚的笑容。
薛师师茫然地看着她,她的样子,好像不是在看魔界的女主人,而是……在看一个诡异荒诞的世界。
这个世界在对她做出邀请。
“在这个世上,没有敌人,比没有朋友更为可怕啊,”魔后叹息,“一旦灵界失去了宿敌魔界……不,应该说,一旦人间的所有修士失去了宿敌魔界,那,他们该以何种理由来掠夺凡人,来令凡人顺服于他们呢?”
“没有大义,没有名分,那就——什么也没有了。”
魔后摊开十指,微笑道:“空。”
空!
薛师师一阵头晕目眩。
“所以你要我做什么?”然而,她的声音却是意外地清醒,“要我加入你们魔界,杀死中土的凡人?你说了那么多话,不就是为这个而做准备么?哼,强盗的子孙当然不应该永远当强盗,但眼下这些子孙只想着打家劫舍,这又怎么能让别人瞧得起他?”
她说着,又辩解道:“就算是被迫成了强盗,也不意味着……意味着我就必须和你们一起打家劫舍!你们和书生的儿子的事,又与我有什么关系呢?”
魔后静静地看着她。
“书生的儿子可曾真心待你?”她问道。
“曾与不曾,与你何干。”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魔后目光幽深,“姑娘你的寿命所剩无几了。”
薛师师一惊,随即平静下来,笑道:“你知道得可真不少,然而就算所剩无几,也是我一个人的东西,除我之外的任何人都抢不走。”
魔后接着道:“哀玉之魂附体,必带来姑娘灵体上的损伤,这是不可避免的,姑娘前去灵界,应该是为求救吧?只是灵界中人不仅不救姑娘,反而想方设法地把姑娘当危险清除。”
“不要挑拨离间,”薛师师冷道,“他们这样做,自有他们的道理,我并不怪他们。”
“真的不怪?”
“小事而已,我不在意。”
“既不在意,”魔后露出了顽皮的眼神,“又何必逃出灵界?”
“……”薛师师被噎了一下,“不在意,不代表想死。”
“所以心里还是不甘不愿。”
“求生之欲人人都有,但我是个理智的人,不会不考虑别人的难处。”
魔后忍不住叹道:“姑娘仁慈过甚,却不真诚。”
她指了指自己的心:“这里,姑娘最不敢面对的地方,是这里。”
“是你自己以己度人,”薛师师反唇相讥,“以为天底下只有你自己的一种想法,然而人生百态,物生万种,千变万化,有何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