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苏军兵临华沙城下。西方盟国虽夺取莱茵河暂时受阻,但仍持续向第三帝国边界稳步推进。
礼拜五下午,她像往常一样穿过走廊。
霍夫曼在默默的虔敬中站着,慈爱地抚去镜面上的灰尘。树梢间泻下的夕阳,透过窗户,在他身上一闪一闪地跳跃。
雪莉不禁纳闷谁有这等闲情逸致。走了几步,看到了袖口下的条纹。已经发誓不和他说第一句话,她打算绕过去。
“我向您道歉。”霍夫曼递上鲜花,主动示好。
她有些诧异,心怦怦直跳地撞击着肋骨。
“万一遇见空袭呢?”
“附近有避难所。”他的头微微一侧,用那种把人撩拨得心旌飘摇的目光看向她,“我只想让它早点来到您手上。”
他经常买鲜花还会学习搭配技巧。雪莉却不迷恋它的传说,浪漫、忠诚、荣誉,她都想象不出来,但不得不承认霍夫曼的眼光很独特。
这束花色彩鲜艳,酷似油画风格,雪莉原以为他会偏爱冷色系。
“循规蹈矩的人,任性一次不为过。我很喜欢,谢谢您!”
她擅长掩藏情绪,看不出丝毫破绽,实际上早已被俘获。
职员都已下班,招待室只有一对中年夫妻。
“还好吗?”雪莉蹲下,柔情蜜意地握住他的手,“你脸色很差。”
从前,她是以“您”相称。
“别担心,我很好。”他的右手顺势搭在她手上。
一股温暖的感情从手背上随着血液流贯全身。她喉咙发胀,歉疚地说:“那天,对不起。”
“我们不讲客套话。”他声线低沉,没有波澜。
她看着他,黄昏之际的余晖映在眉宇间尤是温情。忽然,一股似有似无的力量抓住了她,但仅仅只是瞬间,她下意识的认为是种错觉。
面前这双温柔缱绻的眼睛,无时无刻不在引诱她沉沦。心中防线早已崩塌,她没有任何余力与之抗衡。
在此之前,她从没有想走进一个人的心。现在她想,想在他心中占据一席之地。哪怕以后他娶妻生子,雪莉也不吃醋,只要看到他全须全尾,偶尔能同自己聊天就心满意足。不过有一点,在他内心她一定是最特殊的存在。
直到熄灯时,手上还残留着碘伏味。她轻轻嗅着,连身体也有了奇特的感觉。
她躲在被窝翻看爱的启蒙书,摸到平坦的胸部原本喜悦的脸庞上掠过一抹苦涩。
只有看见他,雪莉才意识到自己是女人。可惜他有鹰的翅膀,天生就会飞。
这几日好似着了魔,她在工作,甚至在和人说话时眼前会浮现出书中文字。她想拥有他的身体,想感受他在身体里面的滋味。
*
荒唐的念头溺毙在清晨。
莱昂讲起富士山的樱花。
这回她并不厌烦,反而认真聆听起异国风光。这番转变是因为霍夫曼。从他身上,她找了缺失的品质。
温柔的人总如沐春风,雪莉明白了语言的力量,也希望自己带着理智去驾驭。她栖息在荆棘的领地,睥睨一切。
莱昂以为她转变了态度。出于对他科普自然风光的感谢,她露出赞许的目光。
这样一来,他倒更起劲了。莱昂的嘴巴一张一合,她的心早飞进了医院。
“下次我带您去。”
那句“棒极了”再次脱口而出。
忽地,她下意识攥紧杯子,慢慢地推在一边。
“对不起。”她嗫嚅着伸出一只手,向他致以歉意的微笑。
最新采访中霍夫曼提到中学时代的老师。昨天,塞弗特夫人接到他的来电。原先打算派克劳斯探望,可她拗不过女儿。
*
那是个如黄玉般金光闪耀的下午,一切都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他熟睡着,阳光为他干净流畅的面部轮廓镀了一层暖色,安详的呼吸从胸部扩散到全身,两片嘴唇在梦中微微张启。
他长在阳光下,经得起世间最纯粹的赞誉。
“睡了多久?”她问护士。
“两个钟头,您要不要留下名片。”
“我在这里等他。”
今天是名正言顺的拜访,所以不用再顾及红十字会的规矩。
他的胳膊水肿的厉害,雪莉轻轻按摩。之后拿起他的书打发时间。看见批注,她怜惜地瞥了一眼病床上的人。
这些都是徒劳,不论如何尽心也难以扭转战局。去年以为他进了战俘营。她忘了,他有鹰一样的翅膀,能飞很远。
睡梦中,霍夫曼感觉到有人紧紧地握住他的手,却看不清对方的脸。
待他醒来,看见胳膊上的毛巾,房间里多出一个身影。他搜索枯肠却说不出话,哪怕情况再糟亲友也出现在追悼会上。而她只会从报纸或是收音机得到自己阵亡的消息。
霍夫曼没有打破平静,只是定睛望着微光中的她。想到书里的批注他有些忐忑,因为他很少把创作的文字让人过目。
“等了多久?”
身后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吓得她连忙合上书。
“刚来。”雪莉尴尬地笑道。
她拿出礼物,然而却不知从霍夫曼身上闻到的香水是由部队配发的。
那天,他同她讲了许多话。他的家庭,让她庆幸的是他仍是单身。正如雪莉所料想的那样,小埃里希是非常文气的男孩。他的人生轨迹完全按照家人预设好的,没迈错一步。
出于礼貌,她想讲述一两件成名曲。可思来想去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她常常与人吵得不可开交,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