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稚嫩，但听在莱特的耳中，那是恶魔一般的低语。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
莱特痛哭流涕，平日里精心保养的脸在这一瞬间内苍老了数十岁，被踢断的手骨无时无刻都在提醒他死亡正在逼近。他恨不得把脑袋里的东西统统都扒出来，直接送到妮翁面前来证明自己所说非虚，然而妮翁可不管这么多，在那冷如坚冰的苍蓝视线和遍布全身的剧痛下，莱特终于想起了什么。
他激动到不能自已，嗓音尖到破空，他说：
“她说、她说过——”
“我要把一切都献给你，妮翁。”
午后的阳光绵长而温暖，一束又一束的日光自彩绘玻璃后折射而出，映在地下雪白的大理石上，一片滟滟的流光。
高窗上，圣母紧拥着圣子，他们的身下，百特紧紧拥抱着刚出生的女儿。她面上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平和舒缓，母性的柔辉仿佛月光一般笼罩在她洁白的肌肤上，神性的光辉自她身上隐隐闪现，而这一切，在这个曾经只为杀戮而生的女人身上原本都是不可想象的。
妮翁的出生似乎彻底改变了她。
无人注意的角落里，从混混头子摇身变为hei帮首领的莱特．诺斯拉瑟缩成一团，汗水自他额头上不断滴落，他当然听到了百特的低语，但是恐惧让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当然，百特也从不会理会他。在她眼中，他大抵是和脚边野草、石子同等的存在，人可能会随手拔几根野草、抛几颗石子，但绝不会轻易和这些东西谈心聊天，毕竟，平等的交流从来只会发生在拥有相实力的人们身上。
“妮翁，我的女儿...”
“我要给你所有，包括我没有的．．．哪怕那意味着我要离开你。”
忽然，百特开口这样讲道，一滴泪水自她美丽的脸庞上滑落，滚落在她怀中妮翁的脸庞上。
“自由，我要给你自由。”
莱特不可置信的抬起头，他眼中恍如恶魔的女人轻柔的抱起熟睡的婴儿，站在窗前凝视着遥远的海岸。他知道，财富、力量、权力，人类世界最为美妙的珍宝在这个女人面前都不过是唾手可得的沙砾，但他无法理解，为何百特能如此轻易的抛弃这一切？
“离开？为什么要离开，你要去哪里？”
他惊慌的质问到，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百特赐予他的，他恐惧害怕百特不假，但却更害怕失去现有的一切。然而他那惊慌失措的大吼惊醒了百特怀中熟睡的妮翁，小婴儿睁开那双纯粹清澈到宛如珍宝的眼睛，不满的在母亲怀抱中哇哇叫喊。
于是莱特再一次为他的莽撞付出代价。
在那一瞬，莱特只觉得全身的血肉都在缓慢脱离他的身体，仿佛有一个隐形人正拿着一把刀慢慢割开他的血肉，一遍遍的凌迟他，而他无法反抗，无法惨叫，只能祈祷着等待着这漫长的惩罚能早点结束。
房间的另一边，百特自始至终没有施舍给莱特一个眼神，她张开双臂，轻轻托举着女儿妮翁，上下颠簸着，她的口中哼唱着陌生却温柔的歌谣，将所有的爱都献给她怀中的孩子。
“我会在黑暗大陆等你。”
．．．．．．．．
镌刻着圣母与圣子的彩绘玻璃下，月光如流水般倾斜而出，营造出令人神思而梦游的迷离幻境。妮翁坐在大理石地板上，抬起头凝视那满溢爱怜的圣母。
时隔十二年，百特留下的气息仿佛依旧存在于这间房间，她贪婪的吸气，想要抓住母亲虚幻的身影，然而幻觉终归是幻觉，当妮翁仿佛要抓住些什么的时候，它又像一缕轻烟，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叹息过后，便是长久的沉默，妮翁不断回想着百特说过的那些话。她张开口，想要说些什么，但这些话最终只是化成沉甸甸的巨石，砸在她的胃囊中让她难受。
于这漫长黑夜的最后时分，望着那回忆中莫名悲伤的母亲，妮翁只想这样告诉她：
“想让我幸福的话，那只要留在我的身边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