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里节令多,从初一到十五,几乎天天有节,每个节都有不同的民俗活动。元福嫂与三姐李嫂结伴,起大早带着孩子们赶正月十五的“海云庵”庙会,元福要趁着外出的人多拉车赚钱,便没有跟着。
这海云庵坐落在离繁华闹市区不远的四方,始建于明代,当时,那一代附近的村民主要以下海捕鱼和耕田为生,此庙是为祈求神灵保佑平安与丰收所建。海云庵自建成后,香火日益兴旺,来此祈福求子的香客、游人众多,渐渐地,庙外海云街上的买卖也跟着兴隆起来,后来,每年的正月十五,海云庵的庙会成了市区的传统庙会,城里的市民、附近乡下的农民、渔民,纷纷赶来凑热闹、看光景、拜神祈福,卖日用杂货的,抽签算卦的,卖丸散膏丹的,打把式卖艺的,唱大鼓演杂耍的,卖民间工艺品的等等,各类生意人、手艺人、江湖人都从四面八方赶来,为节日增添些喜庆气氛。
元福嫂一行说说笑笑地走了个把钟头才到,她给了孩子们几个铜板儿买零嘴儿,约好了正晌时分在庵里东殿前的那棵老银杏树下集合,又仔细嘱咐了几句,这才放孩子们走了。
天已经透亮了,北方的正月寒冷得很,大人孩子们都捂得严实,好在庙会上人头攒动,喜气洋洋热闹非凡,这红火热烈的节日气氛顿时抵消了许多人们心头的寒意。
元福嫂姐儿俩转摊儿踅摸些针头线脑、锅碗瓢盆、布头鞋袜等日常用品,图惜便宜,便多买了些备下。
橱嫚、箱嫚一人拿着根红艳艳的冰糖葫芦,跟着表哥有田、表姐秀丽四处寻热闹滑溜眼珠子。她俩这是头一次出来逛这“海云庵”庙会,此等热闹她们更是觉着稀罕,兴奋得很。
转到一处,见一群人围成一圈儿在瞧热闹,几个小人儿从大人们的腿缝里硬挤进去一瞧,只见一个大箱子一样的东西兀立在场子中央,那箱子上开有一个个的小圆窗口,观众坐在箱前的板凳上,透过窗口往里观看。一个身穿黑色长棉袍、头戴一顶瓜皮小帽的小老头儿站在箱子旁说唱,大冷的天儿,冻得鼻子红肿,身子抖抖瑟瑟的,却在卖力地唱着小调。
“各位看官哪,管保你越看越爱看,管保你越观越爱观。你往当中看一眼哪,谁家的灶火呀,不冒烟儿哪,哎……” 他一边“圆粘儿”(招揽观众),一边拉动一根小绳,箱子上的锣、鼓、镲就“咚锵咚锵”地敲打起来。
箱嫚好奇,问有田这个是做啥的?
“拉洋片的。”
那小老头儿一边拉绳更换画片,一边眉开眼笑、手舞足蹈地演唱着些滑稽小调,时不时还打着竹板来一段儿山东快书,引得围观者阵阵喝彩。可围在圈外的众人大多是瞧热闹的,真要掏5分钱坐下来看,可就没那么踊跃了。
箱嫚瞧得心痒痒,可兜里总共没几个铜板儿,全拿出来也不够看一次的。
“来瞧啊,来瞧《水漫金山寺》哪,白娘子就在里面喽……这位姐儿,前去瞧瞧?”
那小老头儿转到箱嫚跟前,招呼她,箱嫚摇摇头,并不搭话,那小老头只好悻悻地又转去别人跟前拉座。
又站场边儿看了好一阵子,有田他们几个没了耐性,拉箱嫚别处看光景去,箱嫚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人群里有人起哄:“这个不好听,太素,换个荤点儿的来。”
“爷,这就来。”
拉洋片的小老头又唱起了《小寡妇上坟》,“二十一岁的小寡妇,扫兴没神儿,思想起奴家好命苦,过了门子犯了白裙儿,死了这个当家的人儿……”,引来众人一阵叫好声。
…… ……
正晌时分,元福嫂姐妹俩在庙内那棵老银杏树下坐着歇脚,拉呱等孩子们,等了很久,才瞧见有田带着秀丽和橱嫚来了。
没见着箱嫚,元福嫂心里一惊,顿时急了眼,劈头就问他们几个:“箱嫚儿呢?哪儿去了?”
“她,她……”,有田嗫嚅着,半天支吾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元福嫂越发着急,转头问橱嫚:“你妹呢?啊?”
橱嫚道:“我们几个去看茂肘子鼓,看完后我们就一起走了,可是后来,箱嫚儿却不见了。”
元福嫂闻听好象发了失心疯,劈头盖脸臭骂了一顿橱嫚,吩咐孩子们呆在原地不动,她跟李嫂分头返回去庙会上去寻找,待元福嫂找到那个撂地儿演出的茂肘子鼓戏班的场地,钻进人群一瞅,果然发现箱嫚站在前排,只见她冻得鼻子通红,鼻涕快过“河”了,双手抄在袄袖里,缩着脖子,正津津有味地看戏呢。
元福嫂这下来了气,过去二话不说,拧着箱嫚的耳朵就把她从人群里给提溜了出来,箱嫚疼得,捂着耳朵直呼:“娘哎,痛死我了。”
“痛?你还知道痛?!我打死你个没良心的。”
元福嫂又急又气,将她按在腿上,抬手朝她屁股狠狠地打了几巴掌以解心头的恨意。
回到家后,元福嫂尚心有余悸,真要丢了这闺女以后还咋活?不免又训斥了她一顿,说到伤心处,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捎带着连橱嫚也骂了一顿。
箱嫚知道自己只顾着看戏去了,惹得娘着急上火,便不敢吱声,任凭娘骂个痛快,待娘火气消了些,她这才怯怯地说:“娘…… 我,我想学戏。”
“啥?!”
元福嫂闻听,心头才按下去的火腾地一下就又起来了,眼一瞪,大骂箱嫚没出息,道:“你死了这条心吧!我的闺女说什么也不能去干那种下贱行当。老话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入了这两个行当的人一辈子都被人踩、遭人轻贱,但凡有条三寸宽的活路走,谁个好人家的女情愿去干那种下九流的营生?!”
箱嫚低头不语,用手使劲儿揉搓棉袄的衣角,娘还在破口骂个不停,可她一点儿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