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看朝中什么风向再议。”
“金陵重地,想来今上会派重兵平叛。”文甫捻着手指盘算,“重兵……南昕王和少王,西南定远侯,东北绍武侯,朝中真正能领兵打仗的将领无非就这四位。”
念尘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手指摩挲着杯子,良久开口道:“斐伭,还有第五个人。”
文甫皱着眉:“阁主早已韬光养晦,数年不问朝政,今上有何理由遣你去?”
念尘便笑了一下,望向窗外,院子里合欢还没开,翠羽般的叶子被温热的风吹得晃晃悠悠,于是他也懒懒地伸开双臂,打了个呵欠:“他也许不会让我去,但有人忌惮我在莽中的势力,怕他真的把镇压的差事交给我,所以会主动请缨。”
念尘收回伸展的手臂,微微低下头,眉骨在眼窝投下的阴影混着眼眶浅浅的乌青,文甫一时竟有种看不见念尘眼睛的错觉。
文甫直直地盯着面前的瓷杯,开口道:“若真如此,也不算阁主不孝不悌。”
念尘没有回答。
两人又是沉默了半晌后,念尘起身道:“我去你屋里躺一躺,劳你去和那四位知会一声。”
文甫抬头冲他一笑。
五月廿四晚,京城第一舞姬舒颜夕嫁给了京城第一公子赵言兮。
青楼女子嫁人没有三书六礼的步骤,也没有高朋满座的宴席,既不是明媒正娶,便只能在夜里由四抬的花轿抬到郎君宅院,由后门进入。
一切本该无声无息地进行,但颜夕出嫁这夜却有不少人送行,从鸿烟楼的大门到文侯府的后门,很多人都站在路旁等着她的花轿。这些人上至达官显贵,下至柳客花娘,都是为了送这位名誉天下的舞姬最后一程——毕竟侯门一入深似海,从此惊鸿一舞再难见。
颜夕坐在花轿里,一双素手掀开红绸的帘子,红纱遮住大半张倾国倾城的脸,只露着那双泪光粼粼的妙目,弯弯地看向为她送嫁的人们,轻轻地挥手致意。
有几个与颜夕交好的花娘哭啼啼地挎着小小的竹篮跟在她的花轿后,把篮子里的花瓣、花生、桂圆、红枣和莲子一把把地撒向花轿和两边的人群——这是她们能为颜夕做到的最大排场。
听说那晚赵息在府门等待时弹了一曲《雉朝飞》:
“雉朝飞兮鸣相和,雌雄群兮于山阿,
“我独伤兮未有室,时将暮兮可奈何?”
颜夕由他从轿子里牵出,没有立刻进门,而是松开了他的手转过身来。她踮起脚,高高跃起,如羽毛般旋转着轻轻落下,最后一次为大家表演了《集羽》里这个令人过目不忘的“旋羽落花”。
围观的所有人都热泪盈眶地鼓起了掌,轻声细语地说了些祝福的话。
这夜的霖若终于走出了书阁。在院子里折了些柳条,忽觉无力,便伏在院中的石桌上小憩。她把脸深深地埋在臂弯中,恍恍惚惚快要睡着时,忽觉身后有脚步声靠近。
惊起回身,却见是赵息。
四目相对无言。
良久,霖若垂下头去看自己的影子,月光如水,清亮却让人感到一丝凉意。
“公子夜中造访,不怕人非议么?”本想说些可人的话,开口,声音却如此低冷,甚至叫她自己吓了一跳。
“我来是告诉你,我那晚说的都不作数——有强人所迫,不得不撒谎。”赵息的声音和以前一样温柔,目光亦如是,“今夜按理是新婚之夜,而我人却在此,这样你可愿信我了?”
“舒……”
“五分相似,此中意,你不知?”
霖若抬起头,又别过去不看他:“不知。”
赵息轻笑,走过来,伸出手捏起她的下巴:“你……当真不知?”
月光从来与佳公子是绝配,比如眼前人。
霖若直直而怯怯地望进他的眸子,一片深深不见底的墨色。
周围的草木被风吹拂,飒飒的声音伴着夜来香和茉莉的气息,混合在一起,让人心醉神迷。
——息郎?
俊脸渐渐靠近,两人的气息相融,热热柔柔的,正和这夏夜的风一样。
霖若面颊绯红,慢慢闭上眼。
好像纤细冰冷的手指在背上轻轻浅浅地画了个解魇符,湍洛教过她那道符,画出来的纹路连在一起像是纠缠的花藤。
是啊,梦境如花藤缠绕着你,即使你知道那只是梦,也总因梦中的甜蜜纠缠而不愿意醒过来……
等等……解魇符?
是她被画了道解魇符?
她在做梦?
可是……
这如青竹新叶的清新,不是息郎么?
正这么想着,天池穴被重重一戳,疼得霖若睁大双眼喊了一声。
“你魇了。”身后响起湍洛清冷的声音,“虽是好梦,但夜里凉,你该进去睡觉。”
霖若把身子直起来,这才发现她刚才一直趴着,双臂被枕得发麻,仿佛被千万只蚂蚁咬住不放。
她于是自嘲一笑,扶着石桌站起身,向湍洛抱歉道:“劳师父挂心。”
湍洛叹息一声:“梦见言兮了?”
“是啊。”霖若柔柔地回道,“不过寥寥数日,纵是摔琴绝弦以示决心,却又哪里能这么容易忘记。”
“的确不易。”湍洛笑了,细长的手指捋了捋颊边散出的青丝。
湍洛的头发很长,两鬓的头发在脑后用一个银镶玉的小环束在一起,其余的就这么轻轻地垂着、散着、飘着,和着轻飘飘的月纱白衣,仿佛姑射仙子。
霖若轻轻揉着自己的胳膊,回想着刚才的梦。
新婚之夜暗访香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