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与你定下娃娃亲的姑娘,如今在何处?你若真有心要履约,自然不会在峨眉学艺这许多年,让她白白等着。”
慕容翎闻言蓦地抬头看她,面色凝重,连带着那红晕也褪去了许多,他正色道:“苏姑娘,家母密友嫁入了青州柳家,与柳家数十口人皆为国赴死。也许北国之难传入江南后被这歌舞升平粉饰不少,可柳家人的血当真曾将青州之地染红,柳家人的头颅亦当真曾悬于青州门口、市口,日日震慑那些义愤填膺而手无寸铁的百姓。”
影怜闻言只面色苍白,也正色道:“抱歉,我事先不知那是柳家,出口轻慢,实在无礼。”她将手中已经摩挲得温热的玉佩放在他微张的手里,起身道,“这玉佩乃是慕容公的遗物,如今交到公子手里,也算了了我一桩心事。”
慕容翎惊讶地看着那枚玉佩,忙道:“虽已玉碎难复,可这确是家父随身佩了三十年之物,不知姑娘哪里得来的?”
影怜没有回答,只是幽幽地望着他道:“我自小长在花红柳绿中,自然比不得青州柳家满门忠烈。可江南虽烟雨朦胧旖旎,江南的商女亦是知道亡国之恨,并不日日隔江轻歌曼舞,公子那些话还是说与梁京之人、说与那些上位之人听罢。”
慕容翎一时语塞,待要说些抱歉的话,影怜却摆了摆手道:“公子若真想报我这不足一提的救命之恩,我也再无所求,只望公子今夜莫要出门,好歹保全我这一院女子性命。我让张姥姥在室内为慕容公设了灵位,之后她会领了公子去拜谒。”
她也不等慕容翎起身要拜谢,施施然行了个礼便往外走,临到门口又侧过脸来轻声道:“公子应知柳家那位小姐如今已是萦雪阁中名满天下的轻吕娘子,待公子养好伤便可去寻她了。”
言讫轻轻推门而去,只留了满室清荷佩兰的香气幽微,伴着那怔愣不知所措的慕容翎。
张姥姥端着盘子,边把准备上供的饼果码好,边有些愠怒地小声数落影怜道:“姑娘家家,说什么叫人以身相许的话?你别的日子提也罢,偏生赶着今日,多晦气。”
影怜只扬了眉:“我这样的人,什么日子提嫁娶不都晦气?”
张姥姥知道她那犟脾气又上来了,只叹道:“花娘子去前再三叮嘱,叫我看好了你,千万别步了她的后路。若无法嫁与心上人,嫁一个对你好的也算终生所托。”
影怜不答,把手里的线香分好放在张姥姥手边的花梨木筒子里,抬头望向窗外道:“姥姥,你可还记得早前陪我去蜀地游历,我非要上那峨眉山看怪石树海?后来我为摘那陡坡边的白杜鹃,一步踏空摔了腿,你着急忙慌地去山下喊人,回来却发现我的腿已经被人接好了?”
“记得,我到的时候人已经走了,你说是个怪好看的小郎君……”张姥姥忆起来,怅然叹道,“原来是他。”
“你瞧,连上了年纪的姥姥都记得。”影怜从妆奁底层拿出叠得四四方方的两层帕子,帕子一角拿金线绣了小而繁复的凤尾纹样,又拿起一束干枯多年的杜鹃花,对着它们看了又看便笑起来,笑得泪花闪烁,“我记得他,他不记得我,又有什么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