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又给自己倒了盏茶:“显而易见。”
念尘皱着眉道:“你这身打扮可没叫人瞧见罢?”
朱雀捧着茶盏吹了吹本就已经凉透的茶:“如卿给我找的衣裳,她自然瞧见了。她一见我穿上倒哭得伤心,病得迷迷糊糊地又说起我从前以色侍人的事,说一会儿便停下来哭一会儿,劝了她半晌才把她哄回去睡了。”
念尘又往他那条烟青色菱花云纱裙上瞧了两眼,酝酿了半晌才道:“抱歉。”
朱雀抬眉有些奇怪地看着他:“从前之事早已过去,如今我着女儿衣裳又不再是为博恩客一笑,阁主又为何要愧疚?”
念尘又叹了口气,把碗中酒饮下,道:“你既如此说,确是我多思了。”
朱雀想起之前在霖若书房听到的话,有些忍俊不禁,便出声调侃道:“阁主与其劳神替我着想,不若多花些心思,换个法子向那位三公主赔不是。且不说阁主让三哥这个有家室的汉子去姑娘闺房送东西这事如何不妥,她一看到玉佩便知道是阁主送的,吓得差点把玉砸了,还说得好好把手洗干净。”
念尘一愣:“所以你着裙裳也是为护她名声?倒真是我欠思量。”他说着又无奈地捏了捏鼻梁,“我后来想想也觉不妥,光是一枚玉佩实在可疑,应当再附上一枚小笺说明用意,这样总不会太唐突。”
朱雀终于明白什么叫对牛弹琴,挠了挠头却实在不知道如何给这么个榆木疙瘩解释女儿心思,憋了半晌决定把之前在书房所闻尽数讲与他听。
念尘几度欲言又止,但耐着性子等他说完才开口道:“医者仁心,可她听我病了却说轮不到她来担心,可见确实恼我。”
朱雀觉得他这感慨来得没什么道理,问道:“三公主与阁主不过数面之缘,阁主病了难道要人家来殷勤探望?这类一见倾心的故事若放进话本子里,只怕连如卿都不愿意看。”
头两天迷糊间还真有那么一瞬期盼她能来探病,似乎让她那双眼睛悲悯地瞧上一回便能驱除他心间的阴暗悲苦。可这怪念头本身就让念尘疑惑了很久,此时朱雀提起他倒也没说出来,只道:“我虽不是倾心于她,可也不愿意她恼我。她毕竟是那人的亲传弟子,日后若得维心阁相助于莽中,对大业总有裨益。”
他说着面色沉了下来。
维心阁此时定然已知悉湍洛死讯,也许会差人来接霖若南下,又也许会差人来调查湍洛死因。若他们较起真来,总会查到他头上。无论坐实与否,在他们眼中,他既是杀害阁主的疑凶,又是那位阁主年轻时不情不愿得来的孩子,怎么都不会对他客气。可多年来维心阁与莽中各部都有恩义,如古树扎根盘虬难动,若不能得其人望,他此生都未必能见到常莽一统——先前文甫就这么劝他,他却为那本就是错误的仇恨蒙了心,将未来之路搅得一片狼藉,着实再难从头收拾。
思及此,他抬头望向随着他面色突变也变得严肃的朱雀,颓然道:“我为泄私恨一意孤行,以致如今情势。往后我若还想要维心阁的支持,只能从三公主那头想法子。我这么说,你大约也能明白罢。”
朱雀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盯着茶盏底绘的蜻蜓好一会儿,抬眼道:“相较之下,先前那把美人当蛊皿的念头倒不那么残忍了。”
念尘给自己斟满酒,仰头一饮而尽,忽地苦笑起来:“母妃说得没错,我果然如他一般凉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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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1、干蕺根:干鱼腥草,也就是折耳根,清热去火。
2、坠星陨铁:铁含量较高的陨石,如果同时铬镍含量也不低的话,可能通过冶炼锻造得出硬度韧性都极佳的合金。物件甲可以在乙上划出痕迹是因为甲的硬度比乙高,甲可以将乙击碎是因为甲比乙韧性好。
3、尘,塵,古形为 “??”,鹿行扬土是为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