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送别室。”
景则鸣事无巨细地解释道:“不是我的宠物,是我朋友的一只退役犬,叫奥特,之前是救援犬。一身伤病,疼得不行,我朋友心疼奥特,昨天不得已安乐死了。今天他起不来,让我先过来看看。”
“好,我知道了。”梁佑安说完这句话之后,这个话题这么寥寥几语就结束了,她的指腹轻捻着纸张一角,心不在焉的地一张张数着。
数完之后呢?该另起一个什么话题呢?
起不了话题。
就像当初分开时无法开口挽留一般,因为没有理由。
景则鸣自知也没什么话题可聊了,他们在今天的意外重逢之前都是一片未知的空白,挑挑拣拣到最后只有三年之前的。
可那是不敢踏足的雷池,随便走两步就可能被伤到体无完肤。
方才两个人自然而然的动作,游刃有余的对话到了此刻仿佛有些捉襟见肘似的,都泛着难以言喻的不自在。
像是被这相顾无言的气氛给无情拆穿,露出下面的局促不安。
梁佑安能感觉到景则鸣的视线就在她身上,一丝一毫都不挪开,让她如芒在背。
她转过头去看了眼景则鸣,两个人的视线交汇,然后他们不约而同地分开,没再说“再见”,就好像连带着“拜拜”两个字都一起忌讳了起来。
谁都说不出口。
梁佑安带着表格往她的办公室走去。
景则鸣则是找了个大厅的会客区沙发坐下来,视线落在梁佑安的背影上难舍难分,直到身影消失在视野尽头才依依不舍地收回视线。
不多时,他的手机在口袋里嗡嗡震动起来。
因为个子高,坐在沙发里膝盖的位置要高许多,景则鸣抻直腿,两根手指捏着手机一角才艰难地把它从口袋里拿出来,看了眼屏幕上的备注。
“喂?老乔,怎么了?”景则鸣漫不经心地用手指摸了摸自己裤子上的裤缝。
老乔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过来,“你还不知道吗?遇难者的父母又过来大队这边了,非要见你。”
景则鸣的手指倏地停下,蜷缩回掌心,眼神望向门外的景色。
老乔没听到景则鸣立刻回答,知道他也是心里不舒服,毕竟意外丧生这种概率是难以避免的,更何况当时海上险象环生。当时设备调过来还需要时间,眼见那人就体力不支要被海水吞了,景则鸣当机立断绑上安全绳下海去捞人,眼见就要够到了,一个海浪拍过来之后两个人就被生生撕开。
——说句无情的实话,尸体能捞回来都已经是景则鸣一次次被海浪扑下去又费尽力气冒出头来,紧盯着人不放弃才有了这个看起来烂透了的结局。
老乔在电话那头深深叹了口气,景则鸣猜老乔估计陪了有一会儿了,这会儿心里也不好受。
景则鸣的手已经把茶几上的那几个有点散乱的茶杯都整齐划一地摆整齐了,边对边,花纹都朝着一个方向,就和给茶杯军训了一场似的。
他说:“知道了,我把这边的事情办了就回去,你费费心,再陪一会儿吧。”
“行,你那边有什么事?你宿舍的丹子说你很早就出门了。”
景则鸣站起身,视线看了眼走廊,没看到人,他回复老乔:“就奥特的事情。二林昨天不都哭到要昏厥了吗?今天起不来,我帮他过来看看。”
老乔又忍不住叹息一声,一时没话可说了。
伤心事这也太多了。
景则鸣挂断电话,被末了老乔的那两声叹气弄得有些心烦意乱。
他原本想着等二林过来了陪着他一起,现在看来不行了,垂下眼皮看着手里手机,给二林发了条消息,把手机收进口袋。
他也不知道他到底心烦意乱什么?没什么头绪。
或许是因为遇难者家属,可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尽管每一次都是不同的难过。
也或许是因为奥特,那只英勇无畏,奉献自己一生,被自己揉着脑袋长大的小狗。
也或许是因为梁佑安……
安安……
景则鸣转过身离开安乐乡,走下层层台阶。
“喂!”
这一声并没有直接喊名字,景则鸣靠熟悉的声音迅速认出声音的主人是谁,他猛地转过身看向馆内方向。
门厅两侧种着不知名的树,扑簌簌落了些叽叽喳喳的鸟在树枝上,藏在树叶缝隙里,窥探着人类的事情。
恍然间,景则鸣以为他的胸腔里也落了满树的飞鸟,扑扇着翅膀,几乎就要振翅欲飞。
梁佑安快步走出来,庆幸景则鸣还没有走得太远。
她站在台阶最上面,垂眼看着没比她低多少的景则鸣,她刚一伸手景则鸣就下意识抬手,就像训练过无数次一般,他的掌心中接到了一张边缘裁得整整齐齐的小纸条——上面写着一串没见过的号码。
梁佑安的声音淡淡的,没什么波澜起伏,“这个号码是蔚玦的,别打之前的那个了,从最南跨到最北,浪费电话费。”
景则鸣握紧那张纸条,抬眼看向梁佑安,“那之前的呢?”
“已经停用了。”
景则鸣得到了一个毫不意外的答复,他握着纸条的手松了点力气,垂在身侧。
飞鸟像是突然受到了什么惊吓,在稠密的树叶遮挡下此起彼伏地叫了起来,谁也不知道它们是什么意思。
似是对对方回应,也像是互相埋怨。
梁佑安将碎发别在耳后,阳光下,两个人。
影子也各自蜷缩在自己脚下。
半晌,景则鸣才说:“那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