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若不是祖母不在——”高宗下意识反驳道,却瞧见唐瑛一瞬间黯淡的眼眸,顿时噤声,最后只是长叹一声,换了个话题。
“顺儿在信中特意提到了你,说他很想你,让你快快归家。”
唐瑛眯起眼睛,做了个鬼脸,“顺儿想我?不见得吧,他定是想我去给他讲故事,毕竟那些书是皇兄不允许他去看的。”
高宗刮过唐瑛的鼻梁,无奈道:“你还好意思说,我跟你说了多少遍,怎么能让顺儿听那些志怪鬼神的故事,万一他夜里做噩梦该如何是好。”
“哎呀!男子汉大丈夫……”
画面一转,高宗躺在龙榻上,气息微弱。唐瑛满脸是泪地跪在床边,紧紧握住高宗瘦骨嶙峋的手。
“月婵……”高宗侧过脸,颤抖地抬起手,想要替唐瑛抹掉脸上的泪痕,却始终没能成功。
唐瑛见此,哭得更凶,俯身把自己的脸贴在高宗的手心,哽咽道:“皇兄,月婵在这呢。”
高宗淡淡一笑,用拇指抹去唐瑛的眼泪,脸上满是不舍,却没有不甘。他重重地咳了两声,断断续续道:“……皇兄有月婵这样的妹妹,万分自豪……月婵啊……皇兄无法看着你出嫁啦……莫要怪罪皇兄咯。”
“哥!”唐瑛哭喊道,更用力地握住高宗的手,“哥……再坚持一下好不好。”
唉……高宗叹口气,转头看向头顶的层层帷幔,眸光摇曳,时亮时灭。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最关心的莫过于胞妹和幼子。他用尽最后的力气,看着唐瑛,眼角划过一颗泪珠。
“……我留了一道懿旨,除我之外,再无他人知晓……你且拿去吧,想选择怎样的路都不会怪你。月婵啊……望皇兄下辈子还能护着你……”
“快来人啊!陛下,陛下——驾崩了!”
耳边传来宦官侍女惊呼声,唐瑛浑浑噩噩地跌坐在地,怔怔地看着高宗紧闭的双眼,动弹不得。她从未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她自己。
是因为她的自大,才酿成了如此悲剧!
都怪她!
——
突然,不远处响起几声狗吠和人声,打断了唐瑛的思绪。
她回过神,自己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着未动,身上已经裹着厚厚一层积雪,睫毛沾上的雪花遮挡住视线,使得眼前模糊一片。
原来是回忆罢了。唐瑛怅然若失地抬起腿,心中发苦,高宗逝世的场景如梦魇一般,年年岁岁,数都数不清,她也从不敢轻易说忘却。
不再想,唐瑛专心赶路。
往前走不过百十步,一顶较之王帐稍小的毡帐出现。还未等唐瑛走近,毡帐里走出一个浑身雪白的老者。他望向唐瑛,捋着花白的胡子微笑。
“参见燕王。”老者就要俯身行礼。
唐瑛见状,上前一步扶住老者的手臂,温和道:“舍公年事已高,就不要在意这些虚礼,这天寒地冻的,仔细别伤了身子。”
“臣替这把老骨头谢过王爷恩典。”舍公笑道。
唐瑛没有抽回搀扶的手,舍公也不主动开口。
他明白这是唐瑛给他买个好,希望他能将天门关的事情从实说来。舍公对此不甚在意,他承下了这份情,也有意帮她一把。
两人并肩走进毡帐内。
毡帐里面同样热气腾腾。炭盆烧得极旺盛,极富有生命力。火苗窜动飞跃,炸出点点火星。四周的摆设大差不差,颜色丰富的毛毡挤占了全部的视线。
说来,最特别的事物,莫不过是那张摆在正中间的茶摆件。
一锅茶水正冒着滚滚白色水雾,茶香气弥漫开来,钻进唐瑛的鼻腔中。她骤然放松,数日的舟车劳顿让她感到疲倦不堪、心神俱疲,直到闻见东都特有的茶香,那些颓唐才终是消失不见。
两人对坐,舍公提起冒着热气的茶炉,极富耐心地温具、置茶、冲泡、倒茶,然后将成色更佳那杯奉给唐瑛,他则捧起另一杯。
“这茶比起王府的肯定是差些,跟皇宫相比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不过,在这苦寒的北原,也算得上极品。”老者淡淡道,微微一笑,“在这里,就算是都长,到底比不上官家的小姐,王爷可想清楚。”
唐瑛捏紧手中的茶杯,杯中的水面晃荡,她的影子也跟着起伏不定。
思索半晌,她抬起头,语气诚恳,甚至以‘我’自称,尽显谦卑:“来这里之前,我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世人虽不理解,但我相信舍公会明白。”
“……若臣执意要说不明白呢。”舍公淡淡一笑,将茶炉放回炉火之上,打开盖子,往里面添加新茶叶。
他看了眼正在思索计较的唐瑛,又接着道:“王爷莫怪,臣独自一人在这待得长了,便总想说些玩笑话寻个趣味,王爷不必介意。”
舍公并没有因为唐瑛的谦虚而抬高自己的身份,称呼上仍旧周到。唐瑛不再掩饰,恢复往日肃然庄严的模样道:“本王初来乍到,还望舍公鼎力相助。”
“臣理当如此。”舍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