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河边的那个摊贩还在叫卖桂花糕,里面的桂花糕相比早上一块都没有少。
她又看向垃圾堆的那块荷叶,已经从包裹肘子发展到包裹糯米粽子。
司青南提着灯笼,来到侧门边。她看着高墙,把灯笼柄插在腰带上,从旁边搬过来几个石砖踩了上去,然后翻着屋檐上了墙。
小八甚为不满,道:“蹭到我的头了呀。”
司青南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脑袋。
青年从墙下跳了上来,两人并排坐着。院子里的仆妇和家丁都在干活,并没有人看见他们。
阿文跑向墙边,用力想跳上去,伸着手在地上弹跳。
司青南回头看了她一眼,道:“你在这里等我,我进去看看。”
她又看向身边的青年,道:“我看街巷的商贩和路人,永远都在重复同一天的场景。然而阿文娘亲的时间是流动的。”
她的目光扫视庭院一圈,在院子里有个老树,她眯了眯眼睛,看到树下一块干粮。
那块干粮已经发霉,上面泛着一层青黑色的霉点。她刚准备翻墙下去,青年微微托住她的手臂,带着她从墙上跳了下去。
两个人轻飘飘落在地上。司青南走到树下,打量着那块干粮。
干粮不知道放了多久,已经发硬。这样大户人家家里,一直放着这么一块干粮,并不合乎常理。
司青南拿起干粮,干粮上的灰尘沙沙直掉。画面迅速侵入脑海,残存的一截记忆在脑海里上演。
满城都是枯树,被剥了树皮,黄白的枝干朝天张着。
一个黑瘦黑瘦的小姑娘推门而出,饿得虚浮的双腿软绵绵走动着,一边走,一边嘟囔道:“我去找吃的,我不听你的。”
她顺着巷子走到河边,街道上都是饿得躺倒在地的人,人们的目光看向她,眼神顿时亮了亮。
小姑娘小心避开人群,拖着脚步走出城。
青年拍了拍她的肩膀,司青南登时回过神来。她捏着那块干粮,转头一看,女人的目光直接扫了过来。
青年道:“这东西应该是阵眼。”
在那一刻,仆妇和家丁仍在干活,只有女人“看见”他们。
女人惊疑不定的、古怪的、戒备的眼神扫向司青南,大声呵斥道:
“哪里来的贼?”
“你们是谁!怎么在这里!”
司青南心中暗道不好,刚准备撒脚跑路,忽然被青年轻轻抓住手腕,从屋檐上跳了出去。
她落地的时候,又一把拽住阿文,阿文一把推搡她,直接从司青南手里抢那块干粮。干粮极硬脆,直接在手里裂成两半。
司青南手里拿着剩下的半块,阿文用尽全身力气推开她,手里用力攥着干粮。
侧门嗙一声打开,提着扫帚的女人冲了出来出来。
女人看着阿文,眼睛慢慢瞪大,惊异道:“阿文?你怎么这么瘦?你的衣服怎么破了?”
阿文无声地大哭起来,攥着那块干粮,跌跌撞撞走进人群里,喊道:“娘,我一直在找你,我一直在找你啊——”
女人慌忙丢掉手里的扫帚,一把抱着她,检查她身上的伤口,急促道:“你又摔到哪里?怎么回事啊,早上见面的时候不是好好的吗?”
阿文手里拿着那块干粮,紧紧抓着女人的手臂,嚎啕大哭起来。
女人看到她手里的干粮,顿时大声道:“你怎么吃这种垃圾,快扔掉,我去厨房里给你盛饭。”说着,伸手要夺走那块干粮。
阿文拼命后退,不肯撒手。女人叹了口气,上手抓着干粮要抢过来丢掉。
在碰到干粮的一瞬间,她的脸色瞬间变了。
她的眼睛微微张着,似乎看到了一副诡异画面。苍白的枯树,遍地的饿殍。土匪从城外闯进家里,屠刀当头劈下。
女人僵直着身子,定定看着阿文。
阿文尖叫着扑了上去,拼命打掉她手里的干粮,惨叫道:“娘,不要看!不要看!”
那半块干粮掉落在地上,发出轻微声响。
女人紧紧抓着阿文的手,一双眼睛似泣未泣,整个人都开始颤抖。仿佛意识到自己已死的事实,身体慢慢开始变得透明,仿佛一道青烟似的。
阿文猛地伸出手,在空中漫无目的地抓住她,满眼惊恐道:“娘,娘——”
慢慢地,女人的整个身体都变作一道青烟,在空中倏忽一展,慢慢地消失。
风一吹,就散了。
阿文慌张地伸出手,跌跌撞撞往前走,泪水直滚,拼命喊道:“娘!娘!”
那些青烟在她眼前消散,她看着人群消失的地方,跪坐在地,浑身发软,已经说不出话来,低着头呜呜地哭,哭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抬起头,道:“娘亲消失了。”
她呆呆看着地面,又道:“娘亲消失了,城里会恢复的。”
她看着地面,说不清是高兴还是后悔。
又等了半晌,她看向周围的白墙黑瓦,并无什么变化。街边叫卖的小贩,行走的路人,也没有什么变化。
消失的只有娘亲。
阿文顿时害怕起来,左看右看,不停后退,喃喃道:“怎么还是这幅样子呢?怎么还是这幅样子呢?”
她哭着拿着手里的干粮,道:“东西也找到了,娘也消失了,但是为什么还是这幅样子呢?”
司青南看着她,过了半晌,才叹了口气。她看着眼前的女孩儿,慢慢蹲了下去,与她平视。
司青南手里,还攥着剩下的半块干粮。
她看着阿文,轻声道:“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