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管。问得多了,她的思维就跟着他的转,他问,她就答。一问一答,一唱一和。某天,他又这样问:“那个老女人呢?”,她又自然不过地答:“在她办公室呢。”人事主管正好走过来,大鹏脑子缺根弦一样说:“说曹操曹操到,有你的件。”
从那以后,人事主管没少给林小鹿穿小鞋。
“是啊,我都这么大年纪,你怎么还不叫我老女人?”林小鹿问大鹏。只这一句,两个人都想到一块去了。大鹏吃吃地笑起来,边笑边问:“那个人事主管叫什么名字?是不是叫王芬?还是王芳?”她点点头。她没有告诉他,就在半年前,她还在公共汽车上遇见了王芬。当时,她牵着女儿坐在靠近门口的座位上,王芬坐她们正后面的座位上,靠近走道。她最开始没发现她。车门关关合合,人流涌进涌出。突然,后面发出一声惊叫,女人怒目对着一个上了年纪的大叔破口大骂,说他不小心坐到了她的衣服,问他是不是想性侵。“性侵”这个词把整个大巴车上的人都吸引住了,大家都将目光集中到了愤怒的女人身上。
大叔气得双手颤抖,可能是太生气了,以致于他只能重复说出同一个句子:“你别血口喷人!”林小鹿转过头,吃惊地看着眼前这个熟悉的女人。那张尖瘦的脸,双颊凹陷,嘴唇发白,脸色腊黄。奇怪的是,王芬还和15年前一模一样。
林小鹿一眼认出了她,这个叫王芬的女人。她无法像15年前那样喊女人一声王经理,也无法叫一声王姐或者芬姐。她只能像个陌生人一样面对着这个莫名其妙的混乱的场面。她装作没有认出王芬。她不敢叫王芬。可怜的是那个大叔,他在慌乱中跌坐到车上,大哭起来。
司机将车子开到应急车道,停好车,按下双闪。他对车厢内的状况显然是了解的,他大声说:“这位大姐,如果只是坐到你的衣服,骂也骂了,就算了。如果是性侵,我这就将车开到派出所去,你看你要怎么样?我好配合你。”
王芬没有回答他。他停了一会,又问了一遍。
“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从我前面走过去时,他的身体撞到了我的胸部,对,是胸部。这算不算性侵呢?”王芬说。
司机的表情看起来有些为难,更多的是啼笑皆非。他认真地想了想,看得出来,他已经尽量使语气显得平和,他说:“是这样的,在车上难免会发生一些无意识的身体碰撞,如果对方不是故意的,就算了?可以吗?大家都忙。”
“我怎么知道他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看着坐在那委屈得抽抽嗒嗒的大叔,王芬的气似乎已经消了一大半。
“那,大姐,你究竟然是怎么个意思?你总要拿个主意我才好配合,对吧?”司机无奈的。
半晌,王芬像是做了个重大决定,她用力扯了扯自己的衣角,“那就算了吧。我还要去办事。我几十岁的人了,也不想小题大作,我只是想提醒大家多尊重女性,不管是年轻的还是老的,都应该得到你们的尊重,对吧?”司机没有回答她。他默默地回到驾驶位,挂挡,松刹车,踩油门。车子往前飞速开去,像是什么都没发生那样,全车的人都沉默着,大部分的人都在低头看手机,有人在微信上和别人聊天,有人在刷抖音,有人重新戴上耳塞听音乐或看电影。
那个哭泣的大叔还孤单的坐在那,林小鹿放开女儿的手,去扶他。他甩开她的手,孩子气地嚷了一句:“别碰我,免得又说我性侵!”话落,他报复似的狠狠瞪了王芬一眼,慢慢站起身来,坐到了离王芬最远的一个空位上。车到下一站时,大叔下了车。又过了一站,王芬下了车,车上有个年轻的男人冲她的背影,不紧不慢,用刚好她能听到的音量说:“这么老了还想男人来吃豆腐,是不是太理想化了啊?”车门外爆发出一阵惊雷似的叫骂,紧接着,王芬大声哭喊的声音随着车子的急驰一掠而过,听不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