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沐风知道她有多迷恋他家书店的那些书。他像是掌握了她的七寸,他想方设法摆布她,折磨她。他似乎很喜欢看她担惊受怕的样子,偶尔,他也会表现得心软、同情和怜悯。他总在她读完一本书后又能及时告诉她另一本书的名字,还将内容简介抄在双行本上丢给她。那些书的内容让她吃也不吃好,睡也睡不香。她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央求他一次:“借本书给我行不行?就上次你在双行本抄写内容的那一本,可以吗?”田沐风答应得总是不那么爽快,他的理由很多。当然,他爸是开店做生意的,这可以理解。他说书被借出去了,明天人家会还过来。于是,她就眼巴巴地等啊等。好不容易到了第二天,一睁开眼,她就往学校奔,第一个走进教室,趴在课桌上,等啊等,总算看到田沐风慢吞吞出现在门口了。她忍住不看向他,她不敢向前去迎接他。只有在城里,男女同学才可以讲话,乡村的教室里,男女生就是死敌,是死对头。谁要是主动跟异性讲话会被同学孤立的。她倒也不是怕被同学孤立,具体怕什么,她也没想明白。
林小鹿和田沐风只在放学的路上有机会讲话,逮着没人的乡村小路。她要壮着胆,鼓足勇气才能办到。她说过,她怕他,打心眼里怕他。有时候,他们也不用通过讲话来知道对方的心思,比如递纸条,将纸条夹在作业本里,双行本是他们频繁交流的重要道具。课间休息时,教室里只有她或者他时,两个人各怀心思,都能准确无误地将想要传达的消息传递给对方。
他没有一次按约定的时间和地点痛快地将书借给她。今天是忘了带,明天是书已经被他爸爸借出去了,后天是书还没还回来,大后天是书还回来了却又很快被另外的人借走了。这次是这样的理由,那次又是那样的理由。他总是能一句话就给她希望,等她燃起希望了又一句话将希望无情地掐灭。他真的很残忍。可她还是不死心。她怀疑过他可能只是想捉弄她,可她又说服自己,这也有可能是他想考验她。毕竟这些书也不能真正算是他的,这些书是他爸爸的才对。可她又怎么可能开口跟一个大人借呢?在成人的世界里,孩子的话等同于不相信或者绝对不要信。她选择了相信田沐风。
她可以等他。她完全有理由等他。他说的那本《女兵自传》,她觉得很有意思。她想知道作家是如何战胜自己的父母,实现内心想要的自由的。她设想如果有一天,父母不想让她读书了,想要她辍学去广东打工,她要如何与父母抗争?对,她要抗争的,与父母争也是与命运争。可是她又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让父母好好地安静地听她讲话,他们每天都早出晚归,他们之间最多的交流就是关于家务的安排和完成,无他。她穿得暖不暖,吃饱了没有,她在学校遇到了什么开心或难过的事,她的学习成绩好不好,他们从来没问过。他们从不关心除了家务、农活之外的其他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