逄烟感觉自己撞到了一个东西,然后顺着倾斜的坡一路下滑。弗罹紧紧护着她,一只手托在她脑后,滑了一段,两人一起摔在了平坦之处,才停了下来。弗罹抱着她的动作过分用力,两人贴在一起,逄烟觉得他好像在发抖。
他怎么抖得这么厉害?
逄烟伸出一只还能活动的胳膊,想安慰他一下,却意外摸到一片冷汗。眼下环境漆黑,她看不到他的样子,但还是能从触摸感觉到,他咬着牙关,克制着浑身的颤栗,额头和手臂的青筋凸显,冷汗一层又一层无声地冒出来。
“你受伤了?”
“没有……”他用很轻的气音在她耳边答道,“殿下等我一下,很快,很快就没事……”
他这可不像没事的样子。逄烟变出一颗夜明珠来,将他的脸庞照亮。他双目血红,脸色比刚才在外面的时候更加难看,勉力支撑着自己,仿佛忍耐着巨大的痛苦。逄烟一惊,去探他脉象:“你很痛是不是?”
他捉住逄烟的手,不肯让她看,固执地道:“很快就好。”
逄烟可不是什么天真好骗的小公主,心中有了大概的猜测。弗罹将她救活,可能是用了某种不寻常的方法,而在她身上发生的变化,恐怕也和弗罹有关。
她自认也算见多识广,却想不出发生了什么。要挽救魂飞魄散这种死法,第一步是稳住三魂七魄,保住魂魄的生气,第二步是让魂魄重新与肉身合二为一,简单来说就是回魂。
假如要救的是个凡人,那再简单不过了,施法禁锢魂魄之后,喂颗还魂丹就行。可逄烟身为魔裔,又是身中寸金箭而亡,换成是她来施救,只能完成第一步,不能完成第二步,肯定要找其他人帮忙。
现在看来,弗罹魔君搞不好是用了什么禁术。
可惜她当时没有意识,什么也没看到。
他的呼吸时沉时轻,指腹在她手背上缓慢地摩梭,仿佛那能减轻他的痛苦。他的头发被汗水浸湿,整个人像从水里捞起来的,又凉又烫。
这个时候甩开他有点残忍,逄烟只好假装没感觉到,问他:“你经常这样吗?”她知道有些伤是会时不时发作的。
弗罹摇了摇头,幅度极小,动作又快,看起来就像是颤了一下。他很快地接道:“不是。”他怕逄烟不信,又继续重复:“真的不是……是我刚才太心急。”
逄烟回想刚才发生了什么。在涂列抓她之前弗罹还是好好的,在那之后,她身上那个保护她的东西就发挥作用了,那和弗罹魔君有什么联系。先前两次都是她要受伤了才感觉到,而刚才则仅仅是涂列缠住了她。这之间到底有什么秘密……
弗罹从她手中拿过夜明珠,打断了她的思路:“可以了,殿下。”
“什么?”逄烟没反应过来。
弗罹一面将夜明珠举高,一面道:“殿下觉不觉得有些奇怪?”
还能有什么比他更奇怪的,刚刚明明疼得死去活来,脸色煞白,就这么坐了一会儿,也不见他吃丹药,真就这样好了?逄烟一脸狐疑,他不会是装的吧?
弗罹观察了一下,他们站在一块松软的泥土上,身后是树的韧皮圈成的壁,前方空旷,光照不到的地方则看不清。他道:“涂列费力地把我们吞进来,却没有趁机下杀手,这难道不奇怪吗?”
是很怪。逄烟被迫跟上他的思路:“两种可能,一种是涂列中了一箭,需要疗伤,顾不上我们。另一种是他有别的图谋。你……你真的好了?不疼了?”
弗罹看她一眼,饱含深意:“只要能待在殿下身边,我就不觉得疼了。”
逄烟:“……”他可能真的是装的。
弗罹不知道有没有看到她眼中的控诉,他想把夜明珠嵌进壁内,施法让光照到的范围大一点。可他的手刚刚碰到韧皮的部分,网状的光线瞬间,一直延伸到肉眼望不到的地方。光线仿佛是沿着韧皮的脉络长的,仔细看去,光在里面极为缓慢地流动。
见到这一幕,逄烟一下被吸引了注意,不太确定地上前摸了几下,她的手指碰到哪里,那个地方的光就会比周围亮,在手指移开之后又恢复本来的亮度。逄烟迟疑道:“这也……太奇怪了。”
弗罹问:“怎么了?”
逄烟道:“这是冷萤,一种寄生在死去草木上的小虫,碰到比自己温度高的东西就会发光。羽族会将一整棵死去的树剖开做房屋,里面不需要点火,走到哪里,哪里就会亮起来。我以为我们被涂列吞进了他的身体里,但如果这些是冷萤,那么……我们现在就是在一具‘尸体’里。”
“这么多冷萤,不是一天聚成的。这里的环境冷萤根本无法生存,所以来这里之前,‘它’就死了。可是,除了涂列的原身,这里没有这样大的树或者藤。”逄烟说着,扭头想问弗罹有什么看法,却发现他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一副根本没有在听的样子。
冷萤失去了触碰,茫然地藏起了自己,漆黑瞬间涌上来,只剩下一颗小小的夜明珠,散发出幽幽的光,连站立的空间都仿佛变得狭小了。偏偏是这样的环境下,他眼中流转的情绪却清晰可见,那像是在欣赏珍爱之物,虽然很想把玩,却害怕会弄碎,于是目不转睛地守着。只要宝物不被收走,他就能沉醉其中,怎么也看不腻,时间的流逝对他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逄烟忽然就有点儿好奇:“魔君,你现在在想什么?”
“我在想,”他似乎很愉悦,“听上去,这里很像一副巨大的棺椁,里面只有我和殿下。如果可以,真想和殿下一直留在这。”
逄烟惊讶:“这就是你想要的?”
他笑了一下,算是默认,又道:“不过,殿下一定不愿。”
逄烟突然想起很久以前,有一次她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