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他再无瓜葛。他不再是涂列恨了许多年的辜玄诚,这个名字只是前尘。他是岐山真人,降妖除魔为己任,涂列不过是他降伏的妖。
一切都结束了。
他骇然发现,他在六道三途中苦苦挣扎,而罪魁祸首,从此不在他的因果中。
“不是我恨你,是你应该恨我,”涂列这样想着,对他道,“直到我粉身碎骨,你都要恨着我。”
辜玄诚无力地说:“抱歉,如今我要死了,恨不了你了。”他太疲惫了,只想好好地休息,也终于可以休息了。姑泪仙子的法力还在朝他输来,温暖得像是梦归故里,望见的一盏煤油灯。
只是好奇怪,故乡怎么有人在哭。
辜玄诚转过头,见是许俊,无奈地问:“你哭什么?”
许俊满脸哀恸:“伤心。”
辜玄诚道:“你在为我伤心?为什么,我给过你什么?”
许俊道:“你要死了,这还不够人伤心吗?你怎么就要死了呢,这又不是你的错。”
不是你的错。
原来是这样?
他合上眼,心想,临死前还遇到了一桩好事。
足够了。
姑泪仙子慢慢地收回了法力。
神仙在六道轮回之外,死后身消魂散,没有来生。辜玄诚变成了一颗颗细小的沙粒,许俊扑下去接,最终只接到了几颗。
叮铃,叮铃。封在这处洞穴的符咒被轻飘飘地吹去,一线星光漏了进来,又是一个迟夕,又是一天过去,瞬息间转明为暗。
过了许久,无乐天王催促道:“走了。”
要说听话,悔佛魔君称第二,就只有弗罹魔君会恬不知耻地说自己是第一。他怕姑泪仙子伤害逄烟,以命相拼,奈何力量悬殊,还是让她走脱了。因记着逄烟的命令,他就留在齐东城暗中监视,没有追去。
好不容易等到逄烟回来,他狠狠松了一口气。
黑沼前夜大醉,还未苏醒,无乐天王便独自带了涂列去复命,吩咐了下面的小妖安排他们。齐东城从来只有敌人和自己人,缺乏待客之道,那些小妖也都比较笨,想不出什么安排来,把他们领到空置的帐篷也就完事儿了。
悔佛魔君本来准备给逄烟讲讲这几日的见闻,再一起讨论一下接下来怎么做。却不想逄烟神色恹恹:“你们自己去休息吧。”一句话就把两个魔君都打发了。
悔佛望着闭合的帐帘,诧异道:“殿下这是累了?不会吧,殿下从来不会累的,这才多大阵仗。”
弗罹淡淡地刮了他一眼,问:“你没能成佛是因为把脑子拿去普渡众生了吧,看不出来吗,殿下不开心了。”
她极少有心情低落的时候,悔佛魔君根本就没见过,他小声问:“殿下为什么会不开心,前面还好好的。怎么回事,不是让你照顾好殿下的吗,殿下在外面受欺负了?”
弗罹反问:“殿下受了欺负,难道会一个人生闷气?”
悔佛坚定道:“当然不是,谁给她气受,她一定会十倍百倍的还回去的。所以我这不是在问你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不知道,”弗罹魔君敛去笑容,似乎想起了某些不愉快的记忆,“我有时候,真不知道殿下是何作想。”
逄烟还没清静多久,就见弗罹魔君若无旁人地掀开帐帘。他也不和她搭话,而是替她将帐子里简陋的桌椅撤去,重新变了一副出来,外加一盘色泽鲜艳的水果,一壶美酒。他把着壶臂,稳稳地斟了一杯,瞬间酒香四溢,盖过了空气里若有似无的血腥。做完这些,他好像还觉得不够,手中变出嫩绿的枝蔓,枝蔓上结了几朵玲珑可爱的花骨朵,倏然绽放。
逄烟觉得眼前这一幕很诡异,她还是比较习惯看那双手拔人脑袋。
“你的法力是用来做这个的?”
他将花枝递给她赏玩,答道:“是用来哄殿下高兴的。”
逄烟道:“不是让你自己休息去吗?”说是这么说,可她连着叶子把其中一朵开到最盛的花掐了下来,湿漉漉的汁液黏在指尖,觉得还挺放松的。
弗罹道:“我只想被殿下带在身边,殿下也可以将我变回石头,或者其他任何东西。”
逄烟感觉他怪黏人的。她把几朵花挨个掐了下来,只剩一根光秃秃的枝条,还时不时地掐几下,花瓣掉了一地。弗罹果真只是想陪着她,一句话都没问,逄烟反倒难受起来,主动问道:“魔君,你觉得魔界为什么一直打不过天界?”
弗罹略有犹豫,不确定要从哪个方面回答这个问题,过了一会儿才开口:“听闻殿下出生时天降异象,戾气冲天,天界将殿下视为灾难,魔族却认为,殿下是给魔界带来转机之人。从前魔界没有你,又能做什么呢?”
他并非是一个单纯景仰她的魔族,他深知她的底细,清楚地知道她只是有一个魔族公主的身份,在修行上却还欠缺许多,他根本无需怕她,也无需将她奉为其主。他与悔佛、缺宜都不相同,不是她一手培养的,而是唯一一个主动来到她身边的魔君,没有过去,好像也没有目的。
他对逄烟说话的时候,总是会看着她的眼睛,像要窥探她的内心。他的目光有种一沾即退的粘腻,像一个技艺拙劣的渔人,从来不会主动收网。他所有的言语,既是漫不经心的欺骗,又像是发自肺腑。奇异的矛盾集于一身,让他变成了一个在掌心雀跃的谜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