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取出丝帕来替魏璋擦拭,魏璋难得诚恳:“公主,朕以为与你有个起码的共识,朕是个男人。”
逄烟不以为然:“你只不过是这一世是个男人罢了,前几世是不是人还不一定呢。”
魏璋一听,顿时觉得有理。
从刚才起一直安静服侍的婢女突然插话:“您自己还好意思说别人。”
听这随意的态度,逄烟对魏璋的威严抱有怀疑,可她随即想到弗罹魔君也喜欢做这种事,五十步笑百步,她都不好说什么了,只得暗暗叹息。
魏璋在此时转过头,对逄烟道:“忘了给你介绍,这是朕的婢女,你可以叫她绿鬓,朕起的名字,怎么样,不错吧?”
认认真真地介绍自己的婢女是什么意思?逄烟不接话,等他忍不住了自己说。
魏璋果然主动开口:“或者,你也可以称呼他,判官大人。”
逄烟瞠目,将那身材纤细的婢子上下打量,道:“我记得从前你的案前跟着的两个判官,一个满脸横肉。”
魏璋点头,意为孺子可教。
“还有一个膀大腰圆。”
魏璋继续点头:“金钗,你见过的。”
逄烟岂止见过金钗,她还见过那两个判官的尊荣。
“他们是怎么变成这副样子的?”
魏璋竟然还一副自我感觉非常良好的样子:“自然是朕久居此处,深觉寂寞,心血来潮,刻意为之啦。”
逄烟同情地看着绿鬓,忽的想起了什么,又问:“那焕鎏是谁?”
不想魏璋态度一变,言简意赅地说道:“焕鎏就是焕鎏,从前不在阎罗殿中。”
逄烟被他这份“心血来潮”惊得说不出话,一直到重新坐上车驾离开宫殿,才想起先前看了一半的戏文来。
魏璋请她看那出戏,是何用意?
殿中灯火微暗,戏子甩动水袖,盈盈下拜,口中唱道:“陛下,请侬相信妾身,莫听谣言呐。”这一句词,唱得是字字缠绵,撕丝裂锦一般。
魏璋孤坐高处,抿了一口酒,不知在看向何处。良久,他拿过一个本子,一支毛笔。本子里一半已经写满,还有一半尚是空白。翻到最新的一页,最后一句写的是:分席割袍恩义断,天王从此命无留。
想了一想,他又往后加上了一句:凤皇高鸣彻九州,一朝无常万事休。
写罢,他兀自欣赏片刻,低低地笑起来。
“殿下,可是有什么不对。”弗罹魔君说着,换了一只手臂做枕头。
逄烟道:“我在想那出戏。”
都说到戏了,弗罹就顺道说了一下自己的评价:“我真怀疑他的脑袋有没有带下来。”
逄烟:“我和魏璋泛泛之交,他为什么要请我看那处戏。”
弗罹:“兴许是他闷了,难得有个说话的人。”
“他对于现在的状况显然极为满意,怕我破坏,还答应配合我做戏,肯定不闷。”逄烟想着,随口问道,“若换成是你呢,你会怎么想?”
弗罹敛下目光:“我嘛,自然是什么也不想。”
逄烟感觉自己白问了。
弗罹魔君并不觉得自己回答完了问题,而是接着道:“毕竟这样,能让殿下心无杂念地想我一时片刻。”
逄烟抬眸。
“不过,”他的笑意凝在眼底,像是随口说来,又好像发自真心,“幸而他不是我,否则我一定会妒忌。”
他又逾距了。一个没由来的念头忽然出现在逄烟脑海中,他这些毫无分寸的言辞,为何从来没有引起过她的警惕,又为何在此刻,像割开的伤口一样,让人无法视而不见。
没能想出结果来,逄烟便道:“你说得对,他也许什么都没想。他本就是这样的随心所欲,去揣摩他的目的才是愚蠢的行为。”
弗罹魔君一笑,看那神情肯定是要说些类似“殿下怎么会愚蠢”的话,逄烟正准备听听看,就感觉到车子狠狠地晃了一下,停在了半空。
弗罹借她一臂扶着坐稳,仿佛把自己当成了一个手枕。
车外先是金钗的声音:“你这是做什么?”
接着是焕鎏冷冰冰地答:“我有话对魔族公主说。”
金钗道:“陛下吩咐,魔族公主中途不能下车。”
逄烟和弗罹交换了个眼神,魏璋都这样表示了,那这趟非下去看看不可了。
接着是利刃在空气中划过的声音,焕鎏道:“你可以选择让开,或者我将公主请下来。”
金钗道:“你不要让我难做,违背了陛下的命令,他又要写些乱七八糟的戏叫我演了。”
焕鎏道:“我会解释,请你让开。”
安静了一会儿之后,一只手从外面掀开了车帘,露出一张面带笑容的诡异脸庞。焕鎏仿佛没看到车子里多出来的弗罹,对逄烟道:“殿下,借一步说话。”
离了车驾,飞到看不见金钗的地方,焕鎏转过身来,面对着她,忽然下跪:“还未谢过殿下的恩情。”
逄烟一向觉得自己记性不错,可也给她弄糊涂了:“我对你有什么恩?”
焕鎏抬头,她的嘴角被线吊起,没有办法做出其他表情,明明在笑,眼神却很哀伤,然而这哀伤之中,又涌现一分逄烟读不懂的缅怀。
“数千年前,我曾在幽冥见过殿下一面。殿下见我伤心,问我原因,我说我罪孽难消,于尘世之中,辗转沉浮,世世无亲无友,孤苦无依。”
“殿下说,你可去和阎罗王讨个人情,送我投个好胎。后来的一世,我自幼得父母疼爱,手足和睦,又嫁与少时倾心之人,与他举案齐眉。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