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璋的五指按在焕鎏的脖子上,好像随时都能拧断它,却没有这样做。他道:“这只鬼从前是你从朕的手里讨走的,你不会忘记了吧?不管他现在变得有多厉害,只要朕勾一勾手指,他就会像现在这样,对你出手。”
即使被袈裟盖住,还是能看出悔佛身上的那个印记在隐隐发光。就在这时,一支箭矢飞快地穿空而过,对着失常的悔佛魔君。悔佛魔君凭本能一闪,和逄烟一起避开,眼看着那支箭钉进地上,戳出一个大洞。
姑泪仙子拿着弓,一击不中,再一次拉动弓弦。从前曾死在她箭下的魔族公主,如今却成了她要搭救的对象。弗罹魔君的手在袖中攥紧,冷冷看着,刚才的伤口涂了伤药之后又痒又痛,比直接的疼痛要难忍数倍。
魏璋欢快地看着这一幕上演,他甚至想能让这进展再快一点,最好他眼睛闭上再睁开,就来到最激动人心的地方,让他看看是逄烟豢养的魔杀了她,还是天上这个明显非常难对付的女子。
姑泪仙子凝光成箭,她的衣衫足够轻薄,可以勾勒出绷成一线的肩背,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一丝犹豫,就像是……早就看准了目标。
在她搭好弓弦的刹那,受制的焕鎏咬紧下唇,反手把剑捅入自己的身体,一推到底,以她自己作为掩护,刺中了魏璋,魏璋手下一使劲,掐着她转了小半圈,箭头就在此时调转了一个方向,冲着魏璋飞去,射中了他。
感觉到魏璋的僵硬,焕鎏抽回长剑,借机摆脱了他的钳制。而刚才还一脸什么都不知道了的悔佛魔君在第一时间撒手,结了个□□印,一脸罪过:“殿下,得罪了。”
事态的发展超出了魏璋所想,寸金箭还未完全消融,他忍着手心被灼伤的痛把剩下的半支拔了出去,快速地运功压制伤势。
逄烟拍了拍身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笑道:“我还以为你会用多高明的办法呢。是啦,你的印记一直有效,悔佛感觉得到,也没法抹掉,但悔佛是怎么成魔的你不知道吧,你想影响他,这难道不是以己之短,攻彼之长?”
不枉她安排弗罹先行一步,和焕鎏串通。
痛楚遍布全身,魏璋仰头,露出颈间一块暗紫斑纹,叹息道:“公主还是这般冰雪聪明,麻烦得很。”盘在他身上的那条龙仿佛与他是共生的,能够清晰地感觉到他的痛楚,发出哀鸣。
焕鎏的衣裙上淋了道道血痕,都是她自己的血,她却满不在乎,再次挽剑刺出。即使受伤,魏璋还是轻而易举地抓到了她的剑,道:“我没告诉过你吗,你的剑对你而言已经练到极致了,在我看来,却很可笑。”
焕鎏反问:“天下苍生,在你眼中,有谁不是蝼蚁?”
黑沼心知这是最好的时机,却不愿无乐天王再来插手,横眼一扫。逄烟会意,喊道:“悔佛。”
悔佛魔君抠下一颗脖子里挂着的念珠,朝无乐天王弹过去,这颗看似无害的小珠子上,却带着浓厚的哀怨、不甘、恐惧,还没靠近,无乐天王就感觉胸口凝滞,万般不适。黑沼看他被绊住,一个跨步,身形闪到魏璋跟前,出手就抓。
姑泪仙子好不容易让那些鬼魂安定下来,知道想把他们救走,还得从魏璋身上下手,于是准备把撼山剑送过去帮忙。这时候,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魏璋那一边,连她也不例外。可就在撼山剑收回屏障的一瞬间,微风掠过她的发梢。
炎阳真君在下方见到,脸色大变:“姑泪仙子!”
护身功体立刻就位,将靠近她的偷袭者震了出去,却晚了一步,她遮住胸口,徒劳地掩盖那一道由后向前的贯穿伤,连连后退,坠落在地,不得不用撼山剑支撑住自己。她吃惊地看着来者:“你——”
本以为被无乐天王押回齐东城以后难逃一死的涂列,居然出现在了这里。
魏璋不太满意地抱怨:“来得也太迟了,你没看到是什么情况吗?”
涂列用的还是那具据说是他做凡人时所用的肉身,像个一本正经的道士,说道:“这不是等着你们两败俱伤吗?”
魏璋“啧”了一声。
姑泪仙子一时大意,被他得手,神力回护,失去庇佑的鬼魂们再一次陷入了混乱当中。黑云自高空不断下压,像是要吞没一切。炎阳真君赶到姑泪身旁,却也知道,单凭他很难挡住魏璋和涂列联手。当初他们隐藏身份,正是怕这一点。
焕鎏已经尽力,在魏璋手下却可以说是不堪一击,被随手扔了出去,伏倒在地,艰难喘息。黑沼和魏璋身上都带着伤,短时间内难分胜负。在场的就只剩下逄烟还被保护得很好,弗罹魔君一直在她身旁,警惕着任何可能发生的危险。
嘎啦一声。
无数道细小裂纹出现在妖丹上,无乐天王怕是被刺激得神智全无了,居然捏碎了自己的妖丹。
妖丹的碎片融进了他的掌心,流走在他体内的每一寸经脉上,迸发出夺目的光,遮挡住他的身形。又是一声响动,他一身漆黑的甲,还有那张盖得严丝合缝的脸谱,都碎成了片状。他飞至空中,被黑云覆盖,不消一刻,笼罩着他的光芒便越扩越大,将黑暗瓦解。
只见雷乍停风疾作,万里阴云顷刻散尽,风消刹那天光大霁,浮现一片绛云。云上一位少年将军,持一柄长枪,天神之威不怒自现。
少年将军乌发高束,发后缀着一条红缨,平添张扬,又被轻甲压出几分威严,令人更觉耀目。
长长的死寂之后,逄烟仿佛终于等到了这一刻,唇角一弯,徐徐念道:“好久不见,小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