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到现在都没定下来呢?”
似乎是对方才系的发带不满意,他又解了下来,道:“朕要补的可不只是丞相,太后母家也不是只有一个田蚡,那姓王的姓田的可有一堆人排着队往朕身边塞呢,朕岂能都让她如意了,丞相是个肥差,她想要朕可以给她,至于其他的就不要想了,朕迟迟不定,也是想让她知道,朕没有那么好说话,别再得寸进尺了!”
他神情不悦,言语中也有些愤慨,且又一直以“太后”称之,不似之前“母亲”亲密,想来他对太后的做法也极为不满,但碍于孝道,又不得不同意。
太皇太后刚走,又来了一个皇太后,我不禁有些心疼起他来,伸手摸了摸他微皱的眉头,道:“陛下不必生气,皇太后不是不明事理之人,纵然有些私心,可到底是陛下的母亲,心里头还是向着陛下的!”
他冷哼了一声,又道:“那田蚡长得又矮又丑,又没有什么才干,若不是念着母亲为我忍了这么些年,我才不想让他来当这个丞相!”
自从刘彻当年新政失败后,太皇太后便一直对刘彻存了偏见,多亏了皇太后从中斡旋,那几年她也一直活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哪怕外人说她这个皇太后当得连窦太主都不如,她也一直忍气吞声,从未对刘彻有过任何抱怨。想起当日她处置韩嫣的果断决绝,对于她,我心下总是敬佩的。
看他还在生气,但态度已经有些缓和了,我又调侃道:“好歹也是陛下的舅父,未来的丞相,陛下怎可如此说他!”
他又被我逗笑了,嗔道:“还不是被你带的!”
身为皇帝,他要顾及的东西太多,哪怕那个丞相不是他想要的,他也必须接受,他的这些情绪不能对皇太后说,因为那是他的舅父,更不能对外臣说,因为那是百官之首的丞相,只有在面对我这个跟田蚡八竿子打不着的内宫妇人的时候,他才可以骂上一两句,宣泄一下。朝政之事我不懂,也不能帮他,唯有在这个时候听他说上几句,逗他一笑罢了。
天子与太后僵持了半个月,最终在六月末里,正式下召,以武安侯田蚡为相。纵然天子不喜,但考虑到皇太后,对这位新官上任的丞相也是给足了颜面,几乎是说什么听什么。
然而这位国舅的欲望比天子想的要大,上任不过月余,除了贪墨钱财田地,还不断地在朝中培植自己的势力,连两千石以上的高官他也随意任免,屡次惹得天子不快。
一次田蚡想向刘彻索要城西的一块地,为自己扩建宅院,并以城南的地做交换。城西那块地正好挨着上林苑,是考工署管辖的地界,而城南那块地,不管是地界,大小,还是质地,都远不能及,刘彻当然不想做亏本生意,又不好当众驳了这位舅父的颜面,只好躲到了温室殿,避而不见,希望他能知难而退。然而,这位丞相的贪欲非比常人,竟公然闯进了温室殿,逼着刘彻答应,气得刘彻当众大骂:君何不遂取武库乎!如此才将其斥退,田蚡方才有所收敛。
八月,闽越举兵进犯南越边邑,南越王上书向汉廷告急,天子命大行令王恢出豫章,大农令韩安国出会稽征讨闽越,援兵未至,闽越王郢弟余善献郢首级投降,请求免战,天子罢兵,封余善为东越王,迁大农令韩安国为御史大夫。
闽越刚平,匈奴又骚扰马邑边境,遣使者来汉,请求和亲。若说闽越小国天子不放在眼里,那对于强大的匈奴,天子却真正恨得咬牙切齿。汉室立国七十余年,匈奴屡犯边境,从高祖皇帝白登之围至今,汉军对战匈奴是屡战屡败,最后不得不以和亲的方式,来寻求边境短暂太平。以一个柔弱女子的身躯和不计其数的钱财珍宝换来的和平,一直是汉室天子心中的痛,亦是汉室立国以来最大的耻辱。
“朝中如今分了两派,一边是以王恢为首的不同意和亲,他从燕国出来,认为匈奴不守信用,和亲无用。一边是以韩安国为首的老臣,认为大汉现在的军事力量还不足以跟匈奴对抗,所以主张和亲。”刘彻一边跟我玩着六博棋,一边说道:“如今老太太刚走,人心不稳,不宜用兵,所以同意和亲的还是占大多数。”
我下意识看了一眼在榻上午睡的令仪和幼蓁,手上的骰子不自觉地掉在了棋盘上,我一惊,又忙捡起来扯出了一个尴尬的笑容。
“瞎想什么呢”他看着我,嗔道:“就算和亲,也轮不到她俩!”
我心里自然明白,至今为止,大汉送出了十余位和亲的公主,没有一个是真正的公主,都是从良家子或者宗室女中挑选出合适的,加封公主,派往和亲,然而,同为母亲,谁又舍得自己的女儿远嫁异国他乡,一辈子再也回不来呢。
我点头,深吸了一口气,让情绪平复下来,看着刘彻道:“妾知道大汉素来没有真公主和亲的先例,可一想到那些妙龄女子要代替公主远嫁塞外,一辈子再无归家之望,妾心里难受。”
他走到我身边,抵着我的额头:“不只是你,朕心里也难受,不过这只是权宜之计,现在还不是反击匈奴的时候,不过朕可以和你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我明白他心中有自己的决断,摇了摇头:“妾知道陛下有雄心壮志,也相信陛下有这个能力去达成,和亲是国政,妾只是见识浅薄内宫妇人,不懂国政,陛下无须和妾做这个保证,不管陛下怎么做,妾都支持陛下!”
他抓起我的手:“朕既然做了这个皇帝,就不会让你失望,也不会让百姓失望,你等着看吧,待时机一到,朕一定要连本带利地跟匈奴讨回来。”
我笑了起来,又道:“那这次和亲,陛下打算派谁去?”
刘彻静默了许久,才开口道:“还是按照老规矩,从永巷的家人子里面挑吧!”
九月岁末,天子准许匈奴和亲,下召于永巷中挑选适龄的家人子,加封公主,和亲匈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