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阳光照射进三班被洗刷得透亮的玻璃上,映照出一张张兴奋的脸。
窸窣的交谈穿插着轻轻的笑声,笔头在卷子上划过的痕迹,像极了曼妙的舞步。
周遇觉得自己从来没这么渴望写完作业。
她的目标只有一个——在假期之前解决掉它们。
向来对假期比较漠然的张蕊蕊,也难得把目光专注在了其他的地方。
她和方瑾的进度差不多,抛开难搞的数学物理等大部头,化学和生物卷子做起来更得心应手。
她本以为自己吃了那个总让人昏昏欲睡的药之后,会影响学习,没想到的是,记忆里虽然不如从前,但起码不会越来越糟糕。
考试结束后卸下了不少压力,张蕊蕊也能看得进去书了,连带着做假期卷子的准确度都高了不少。
“呀,蕊蕊,你这一面选择全对哎。”方瑾语调上扬,仿佛同桌做对题目是比本人做对还要令她兴奋的事情。
“你假期什么安排啊,还去集训班吗?”方瑾递过卷子时又问了蕊蕊一句。
身边人轻轻“嗯”了声,说不上来是对现状无力反抗的麻木,还是真的淡然接受了一切。
“家里住不了,总不能还住校吧。”
方瑾:“我是想着,你要住校的话,我就陪你一起。反正在哪儿都一样,在哪都是学。”
张蕊蕊抬头看了方瑾一眼,阳光照亮了方瑾半张脸,白得发光。
她总是一副大大咧咧无所谓的态度,衣食无忧,又聪明,人缘也好。
张蕊蕊心底滋生出无数羡慕,却只是点头轻声回应对方的话:“那我问问我妈妈。”
幸好身边还有这样一个时刻散发能量的小太阳,让她不至于太孤独。
阳光把窗边的物件烤得暖烘烘,雷好帅架不住温暖中生出的睡虫,在桌上睡得里倒歪斜,口水流了一手。
正做着美梦呢,后背忽然挨了一记铁砂掌,他闷哼一声正准备炸毛,正好对上门外一个高挑的身影,又瞬间缩回了脖子。
安宁走进教室,敲了敲黑板:“班里抽几个同学,到教务处去领新教材。”
她抬手招了招,前排两名同学迅速冲上前,跃跃欲试。
雷好帅也彻底清醒了,高举着手从最后排跑向讲台:“我我我,我能搬!”
不少人被他壮硕的体格堵在过道,一个劲儿地往前拱。
安宁拍拍手:“四五个人就够了,其余同学回座位上自习。班长,你带他们去领,记得每科目多余出一本。”
江颂时道了声好。
被堵在后面的几人哼哼着回到了座位上。
新的教材发到手里,带着点冰凉和油墨的味道。
兴许是在仓库里放久了,表面还散发出一股淡淡的霉味儿。
方瑾把书搬到窗台上,让阳光晒着。
发了新书,也意味着要重组新班级了。
她心下一动,把最上层的一本语文书扒拉下来,传给张蕊蕊:“你在第一页签个名吧,我想留个纪念。”
张蕊蕊无情地把书推回来:“我也学理。”
“……”方瑾卡了下壳,急了:“不行,你是我同桌,你也签。”
张蕊蕊:“……你把这个留到高三不好吗?还有两年呢。”
方瑾:“我不管,我等不及了,高三再写高三的,我就要现在签。”
“快快快。”她把自己手里的中性笔强行塞到张蕊蕊手里,几乎是手把手硬逼着张蕊蕊在扉页签下了第一个名字。
方瑾得逞地欣赏了会儿,又把书传给后座。
雷好帅的大字一下子占满了右上角。
周遇嫌弃地推推他,用铅笔在最中间圈出一块地方:“这块给我留着,我要最后写。想想画点什么好呢……”
方瑾的语文课本就这样在教室里传开了。
等最后交还到她手里时,已经是当天晚自习的第二节。
她捧着满满当当全是签名的书,眼眶泛出泪意,虽然乍一看乱糟糟的,各色风格的字体围绕在一幅图画的中心。
画里是四个Q版女孩,娃娃脸的谈嘉、手拿画板的周遇、短发的方瑾和马尾辫的张蕊蕊。
四个女孩头戴花环,身着白裙,像极了要去异世界探索的冒险团,周遇的Q版人物头顶冒着对话泡泡“未来富婆四人组”。
方瑾失笑,抬手蹭了蹭眼尾,把书推给张蕊蕊看:“还真是个好梦想,祝你们也祝我……早日成为大富婆。”
张蕊蕊抿抿唇,腼腆地微笑了一下,忽然又按住书,往她那个人物上补了一笔。
书传递回方瑾手里时,她一眼就看见了不同之处——中央漫画里,张蕊蕊的笑容比其他人更大。
既然生活里她不总笑出来,那就让她在画里成为笑得最开心的女孩吧。
*
安宁在这个八月是几乎不出门的。
她昏昏沉沉地醒来,瞄了眼窗边——换了遮光窗帘后,总分辨不清外面是白天还是黑天。
视线游过窗帘起伏的布面,经过墙角,又扫过墙面的日历——八月七日。
她心中一紧,腾地从床上坐起来。
那一年,大家为了抵御台风紧锁门窗,在教室里正襟危坐。
那天,全校班级取消了所有户外课程和体育活动。
所有人静静地坐在教室里。
他们并不知道,几个小时后,这栋楼成为了那天最致命的武器。
安宁双手发紧,捏了捏骨节,站在地板上,迟迟不敢拉开窗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