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记得那时候的绝望。
也一直记得那时候的悲痛。
从那样的高台跳下来的时候,她本该疼痛不止的心却没有什么感觉,因为那根本比不上丧子之痛的万分之一,痛苦是他给的,他从不想让她好过。
最开始的时候,她虽然对他不错。可那是因为人与人之间都是由利益而起的,他对她有利,对他好,对她有利,所以她对他好。
她选择性的忘记了自己做过的事情,因为她从前也是一个善良可爱的小姑娘,也曾有过良知,做不来恶毒的事情。可陷入权力之后,就算做了这样的事,也仅仅是假装不知道罢了,假装自己没有做过,假装一切还像以前一样。
权力无论在哪里都是一个好东西。无论是什么人粘上了就跑不掉了。她也是。
沾上了以后,良知是什么?都是假的,只有无上的权利捏在手里,那才是真的。
她还记得很久很久以前的时候,她还没有接触过那让人痴迷的权利,那时候的日子多么的快活,廉晁还活着。
可没有权力的日子,就是这么的空虚,被动。最后就连廉晁也因为权利而死。或许这就是世道人心。
上天知道,她做了狠毒的事情,所以罚她嫁了一个猪狗不如的人,又让廉晁又活了过来,让她的内心永受煎熬。
可最后又能怎么样呢?权力终究是迷了她的眼。
她也渐渐的在权利中迷失了自己,因而忘记了自己的初心,她忘了她最开始的愿望,她那时候,仅仅是想有情人终成眷属罢了。
最开始权利拆散了他们,又把她变成了一个蛇蝎心肠的妇人。
她每日忍受着寂寞的宫廷,养育着丈夫与别的女人的孩子,还要忍受无时无刻不在花心的丈夫,应付他随时都有可能冒出来的孩子,和种种阴谋阳谋骚乱,这种感觉,让她充满了无力感。
或许真的就是这样,命运从来都是让人捉摸不透的,那个孩子,那个她最初曾真心以待的孩子,最后也终于是长大了。
他像是她生活中的一道光隔离了所有的污浊与黑暗。
只是她再也忍受不了这样的关系,这样的生活。
那个孩子,用她当初的真心实意,利用她的忍耐和爱,做着污浊不堪的事情。
她悄悄的给他喂了忘川的河水,确保他忘记他应该忘记的。没错,从现在开始,这仅仅是这孩子的又一个梦而已,就像这孩子的亲生母亲,他们都会一起被忘记。醒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个梦,从头到尾都是大逆不道的,忘了对谁都好。
从最开始偷偷的叫她母神,说自己怕黑,偷偷地从寝宫跑到她的床上抱着她,让她哄着睡,到后来肆无忌惮弑父杀弟,囚禁嫡母,谋权篡位。
这真是个好孩子,不愧她当初的教导。可他偏偏杀了旭凤,杀了她最疼爱的孩子。
她知道天下人都恨不得对自己啖骨食肉,挫骨扬灰。可当这个人是他的时候,她就很痛心。
她的继子,在她亲生孩子出生之前最疼爱的孩子,倾注了她许多心血的孩子,对她有了这样不堪的感情,数不清的羁绊,却杀了她的亲生孩子。
这比那些当面骂她毒后妖妃的人,要狠毒得多,就像是在指着她的脸,辱她说这是与子通、奸的报应。
这比当年,她深爱的夫君密谋要废了她的时候要心痛的太多。
最少,她的夫君只能逼着她步步退让,可那个孩子,却让她从里到外溃不成军。
太微和旭凤去世很久以后,那时候继子已经是天帝了。他带着以前太微从不曾戴过的银色冠冕,从前清润如温玉的翩翩公子再也不见了,成了满身银光,冰冷无情的天帝,像是另一个太微。
就连他那些面容,都令人感到陌生。明明还是熟悉的那张脸,却让她感觉从未认识过他。
无数个夜晚,他抱着她,在她的耳边轻轻地呢喃,他们的身体紧紧的靠在一起,他的尾巴轻轻的圈住了她的腰,纠缠折磨。
“……母神,母神,啊……乖……”
每当这个时候,她都羞愤欲死。可他总是不肯放过她,他轻轻的折磨她,温柔的像是一把刀,一刀一刀的割下她的心脏。
她死死地咬着嘴唇不肯发出声音,可他却每当她流泪,就剧烈的动作起来,满嘴都是羞辱她的情话。
“母神,父帝有没有这样对你做过?”
“母神,你看,我才是最爱你的。你这样只能让我更想欺负你。”
“你放心,你仍旧会是这天界的天后。没有人可以阻止。”
“母神,乖。”
她想不明白,曾经那个谦润儒雅,冷静温和的少年,都去哪儿了?他怎么会成为这样一个人呢?
她灵力尽毁,几乎是一个废人,却仍然痛苦地活着。
一直到那一天,她察觉自己有孕了,那是和当年有了旭凤时完全不一样的一种感觉。那一瞬间,她的心一下子就碎了。
又想哭,又想笑。
润玉很高兴,她从没有见他这样高兴过。一连几日,他都是笑着的,不是平时他温柔如玉的假笑,而是情真意切的,带着喜悦的笑容。
“你当真以为我会留下这个孩子吗?”
“母神,我知道你会的,毕竟当年旭凤也活下来了不是吗?”
她承认她有一瞬间的惊慌失措。
“你知道?”
“你知道你还杀他?你明知道……你还杀了他?”
“呵,也算是我涂姚这一生都遇人不淑,你是我亲自教养长大的,虎毒尚不食子,你却明知道……还偏偏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