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娘被孟简之抱到梅树上,才发现门边放着顾翁戎的背篓,阿爹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今夜万不可再被阿爹抓着,她蹑手蹑脚跑回自己的房间。
隔壁的顾翁戎往炭火盆里放了两块新碳,屋里才暖和了些“六娘房里可还有炭?”
顾大娘气得翻过身来“你心里顶顶记挂着的就是那个丫头片子,炭都给她添了的,你放心!”
顾翁戎一笑,给顾大娘掩好被子,炭火映得他的眼里满是和煦柔光“怎么?六娘又惹你生气了?”
“你问那她去,翅膀还没长硬呢,胳膊肘就开始往外拐了。当初我说只抱养一个男娃就是,偏你要将她一同带回来!”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何必又重提旧事,两个孩子当年难舍难分,你怎忍心做那分离骨肉的事情,六娘这些年来打点内外,省了你多少心力,女娃哪里不好,贴心!”
顾大娘坐起身,斜蔑了他一眼,气势却矮了下去“还贴心呢,我看她的心早飞到孟家去了,不如交给孟老爹养着去。”
顾翁戎捋着胡子吃吃笑起来“原来是舍不得女儿出嫁啊,六娘还有阵子才及笄呢,我今日听他们嚼舌,说孟老爹欲向咱们家提亲,你没应?”
“你别说我狠心,孟老爹靠挑轿子做皂衣讨生活,六娘嫁过去能过上像样的日子?何况你没看出来?那小子对这丫头片子没意思,是咱家的姑娘上赶着热脸贴人家冷屁股!”
顾翁戎眯了眯眼“孟老爹是孟老爹,简之这孩子,远非池中之物。”
顾大娘将褥子紧紧裹住自己“他是赶着皇恩浩荡,才能中个秀才,否则,他可连入场的资格都没有,天恩难测,谁又知道来年是什么光景,他这样的出身,又是这样的个性,哪怕是中了状元,仕途路都不好走。”
顾翁戎叹口气“新帝大赦天下,不计出身,广开恩科,就是彰显大周与前朝不同,断不会收回成命去。”
“反正,这门亲事我不同意。”顾大娘硬挺挺躺回去“你今日回来的时候,那丫头可睡了?”
顾翁戎吹熄灯,跟着卧了回去“睡了,她心里向来不装愁,不会真同你置气。”
顾大娘抿唇,侧过身去,其实今日六娘说得没错,孟简之这小子再混账,她都不能骂他是小个瞎子。
想起一门心思系在孟简之身上的六娘,顾大娘深深叹口气,他们两家牵扯太深,纵然今日她将曹娘子打发走,若过几日,孟老爹又来提亲,她未必真能再拂了孟老爹的面子。
顾大娘辗转难眠,一夜未睡好。
可六娘却睡得很好,昨夜她梦到她儿时央着孟简之在树上摘梅子,六娘太小,孟简之无奈,只能将她抗在肩上。六娘梦里欢喜,以至于知道醒来坐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昨天她被孟简之拒绝了这件伤心事。
六娘拿起铜镜,照了照她哭得闷肿的双眼,暗暗叹了一声糟糕。
她甚少打扮自己,今日只能抓起胭脂给自己上妆,忽听见外面说话的声音。
“孟兄,请。”“今日赶着顾兄未去学堂的时候便来叨扰,实在是无状。”
六娘一下跳了起来,这声音她可太熟悉了。
孟叔怎会今日一大早就来家里,莫非是为了提亲之事。
六娘推开窗棂,入眼便是孟简之侧身站在那颗梅树下,他今日仍穿着那件青色长衫,列松如翠,郎艳独绝。
他大概听到了六娘开窗的声音,回过头看她,六娘哪里想到他竟是和孟老爹一起来的,拿着胭脂的手一滞,连着自己半挽半散的发丝一同凌乱在了风中,慌张关上窗棂。
六娘照了照镜子,窘得小脸泛红,六娘到底长大了,这些时日,她愈发不愿意他见到她的狼狈模样,若是知道他亦在外面,她必不开窗。
六娘懊恼地长出一口气。
“六娘,有客人来了。”是阿爹的声音。
“这就来!”
六娘慌忙抹好上到一半的胭脂,将窈娘送她的发带系到发稍,她满意地笑了笑,撂下铜镜,跑了出去。
顾翁戎已带着孟老爹和孟简之进了房。
六娘忙去灶前满了几碗茶,放置在漆盘上端过去。
她进门的时候,几人正坐在桌边也不说话,孟简之则低头站在一边。
顾大娘到底憋不住“孟老爹,您别怪我说话直,不中听,若是为着两个孩子的姻缘,那就还请回吧。六娘是个颟顸痴儿,又不懂事,进了您家里,只怕毛手毛脚,愈发招人不待见。”话必,眼光略带威视扫过孟简之的脸。
孟老爹容色尴尬,笑意僵在脸上。
顾翁戎忙开口“孟兄,你别见怪,你也知道,我们二老膝下无子,就将六娘和七郎作自己的孩子养,可惜七郎那孩子命薄,到底只剩六娘这一个独苗,现在要说嫁出去的事情,我们也舍不得,六娘尚未及笄,定亲之事,还是放些时日再说为好。”
如今民间早婚成风,往往不到年岁,便提早行了冠礼和笄礼,像孟简之和六娘这般,年近及冠还未说亲的,已经很少。
何况,六娘未到及笄的年纪,若说了亲,也未必就要立时嫁出去,顾翁戎这话,不过是顾及孟老爹的脸面和两家的情分。
顾翁戎是前朝的两榜进士,曾在翰林院和大理寺供职,官风清廉,甚受爱戴,前朝破败后,顾翁戎便到汝宁后办了个私塾,教些读不起书的孩子识文辨字。
郭县令听闻了,三顾茅庐请他去汝阳书院,他则要求汝阳书院大开院门,广纳寒门子弟,束脩不论轻重,郭县令思虑再三,应了他的要求。
孟简之也是因此,才能进入汝阳书院,与那些权贵士族同窗。
孟老爹感慨一声“顾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