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日常伺候花娘的小丫鬟惊惶从门前过,被沈清棠拉住,她蹙眉问,“楼下在干什么?怎么这么吵?” 小丫鬟低眉顺眼回,“花枝姐姐犯了错,妈妈在罚她,让其他的姑娘姐姐们都在底下听着。” 沈清棠也出来看。 从二楼围栏处往下瞧,正将底下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 一群花娘围在一处,正中间的是花枝。她挨了手板,正捧着手在那儿哭,梨花带雨的,好不可怜。 老鸨已经离开了,花娘们都在柔声宽慰她。 不知是谁看见了沈清棠,低声说了一句,底下的人顿时都齐刷刷看了过来。 是并不友善的眼。 沈清棠再没了避子药,连采薇偷藏着的也被老鸨带着人翻了出来。 花枝便是为这事挨的打。 老鸨苦口婆心来劝沈清棠,“你是怎么想的?多少姑娘想怀了客人的种自此飞黄腾达想不着,你倒好,还偏生生往外推。” 又威胁她,“这事到此为止。再有下一回,挨打的就不止是花枝,还有你身边这小丫鬟。你若是想她安然无事,就安分些才是。” 老鸨得了裴琮之的银子,事事都听他的吩咐。 沈清棠看着屋子里被翻得一片狼藉,沉默不语,自顾自坐去窗前。 镜台里倒映出她淡漠清冷的一张脸,无情无绪。 这日之后,裴琮之有几日未唤她过去伺候。 他不能一直待在这青楼里,上京城里也有事等着他。 朝廷里的事是一则,府里还有个病入膏肓,大渐弥留的生母。 他来无沁斋看江婉。 这些日子,她日日服药,屋子里都是浓重不散的药味。 照旧也隔着屏风来见他。 “见着人了?”江婉见着他,明知故问,“她不愿跟你回来吗?” 裴琮之垂眸喝着茶,默然不语。 江婉了然,不再多言。 母子俩缘分淡薄,也就到此为止。 这是裴琮之来见她的最后一面。 离开时他在门槛处停住脚,语气淡淡,问她,“你不好奇,祖母离世,为何父亲都不肯过来看她最后一面吗?” 他没等江婉回答,径直出声,“他已经死了。” 那个曾经煊赫一时的大将军,独自一人,孤独病死在了远方的那座古寺里。 消息传回到上京,是裴琮之将它遮掩下来。 “他几年前便死了。” 裴琮之语声平静,恍如说着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寺里的人说他是感染了风寒,却一直拖着不治,就这样拖死了。” 多可笑,他没死在尸首成山的战场上,却叫这一个小小风寒夺了命。 “他是自己一心求死的,死之前还握着你送他的青玉盘纹玉佩。” 那是他们俩成亲时的信物。 他出家去,什么也没带,只带了它走。 哪有什么斩断红尘,出家为僧。他的红尘一直就在这府里,他断不了,只能选择孤身一人离开,成全她。 江婉骤然听得这消息,脸色霎时褪得煞白,屏风后的身子也不可抑制地颤了颤。 裴琮之顿了顿,接着道:“其实……他给了你休书。” 那封休书,就搁在裴琮之书房里,他藏了裴煜的死讯,也将那封他放她自由的休书藏了起来。 从始至终,放不下的是他。 他见不得生父凄惨死去,她却能和无生苟活于世。 如果当初那本就是份孽缘,那不如让它一错再错下去,谁也别想就此解脱。 “他很早就起了心要放你们离开。” “他一心求死,不过是为了成全你们。” “恭喜你们,如今自由了。” 他到底还是坏。 本来可以将这些一直细心遮掩下去,却在她要痛快离开的当头,将血淋淋的事实揭开出来给她看。 要她和无生纵使离开,余生也都活在裴煜死讯的阴霾里,挣脱不得。 一道屏风之隔的江婉,如今是什么样的脸色? 痛苦,悔恨,还是失了禁锢的畅快如意…… 裴琮之已经不想再分辨,他拂袖,径直出门去。 翌日便赶到万春院。 沈清棠从未见过他喝这么多的酒,往日清润的眉眼都像是被酒意浸透过。神色冷淡,眉眼低垂,幽幽烛火照在他身上,头一回,叫人瞧出了孤寂。 她提裙走上前,刚想坐下,就叫他一把捞进了怀里。 唇边是他递过来的酒盏。 “妹妹陪我喝一盏。” 他微一抬手,那澄澈酒液便顺着她的口中渡进去,酒香入喉,回味却是又呛又烈。 沈清棠忍不住呛咳。 他再递一盏,却是摇摇头,无论如何也不肯喝了。 这青楼里的酒并不好,不比她们从前闺中喝的果子酒,酒性烈,也极易醉人。 裴琮之现下就是醉了。 他醺醺然抱着她,滚烫灼人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