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是个热心肠,在辅安中学门口开饭馆多年,送走了一届又一届学生,和好些学生都混熟了。但他和章夏不熟,平常章夏基本不出校吃饭。只是当天老板看到大过年的小姑娘一个人来他的饭馆点菜,不由得多了些注意。
不多时又听到声音,出来正好看到她和一个跟她年龄相仿的男孩拉拉扯扯,不明情况,正打算劝陈易周松手,却听见被拉着的章夏冒出一句极为不合时宜的话。
“糖醋排骨怎么办?”
彼时章夏看着陈易周听到她的话后似乎是松了口气,抓她的手也松了力道。
“你不会打包啊,傻。”
然后,陈易周提着排骨,带着她走路回奶奶家,路上陈易周问她冷不冷。说来也奇怪,明明在她记忆中,2008年,辅安罕见的下了雪,但她没有冷的印象了。
她只记得,和陈易周来回走过的那段路路边,好像是有几颗梧桐树的。冬天的风一吹,枯枝上最后几片叶子还是没熬住,连带着积雪簌簌掉下,又成新一场落雪。
16岁的章夏很不应该的在一个男同学家过了有史以来最平静的一个新年。没有死寂一般的年夜饭,没有喋喋不休的争吵,没有不计后果的咒骂。只有甜甜的红糖汤圆和醇厚的玉米猪骨汤。
甚至连向来滔滔不绝的陈易周在饭桌上也没多少话,只学着陈奶奶一样,一个劲的给她夹菜,然后配合着春晚,让她的新年也有了独特的记忆。
那时章夏第一次发现,真的有人可以善良到收留一个流浪汉,给她吃喝,还能细心保护她的窘迫。
“姑娘,谢谢你。”
陈奶奶向她道谢,也把她的思绪拉回。
“没事,奶奶。新年快乐。”章夏快速收回情绪,笑着跟陈奶奶告别。
陈易周好像也没认出她,五年,她变化挺大的。以前习惯披发,在医院上班之后披着头发不现实,但她又舍不得把留了多年的长发剪掉,索性全部绑起来,所以大多数时候都是丸子头。穿衣风格也变了不少,况且刚好今天她还带了口罩。
陈易周把油桶和其他的东西都安顿在车后座上。
转过头礼貌客气:“谢谢你,你住哪,需要载你一程嘛?”
章夏连连摆手“不用了,谢谢谢谢。”
陈易周看着她的眼神有些疑惑,像是在质问她“我有这么可怕吗?”
章夏也觉得自己反应有点过度,解释道:“额没有,就是我家不远,东西也不多,而且我想自己逛逛。”
最重要的是,他没看到自己已经把后座放满了嘛?米面粮油的,哪还有她的位置。
“好的,那,新年快乐,再见。”
章夏也礼貌回应:“嗯嗯,再见。”
没走几步,天空开始下毛毛雨。章夏突然喃喃自语道:“要是今年真的下场雪就好了。”
随即又笑自己的异想天开,她忘记了,邻川市区没有下雪的先例,辅安的雪是下不到邻川来的。
……
章夏做饭动作慢,待到她慢慢悠悠端出最后一个菜时,春晚也开始了,她还挺享受这种一边吃饭一边看点东西打发时间的状态的,不紧不慢,不需要思考,不需要着急,没有任何人的催促和打扰。
吃完饭搭着小毛毯窝在沙发里,常婧发来消息。
“夏夏,除夕快乐,吃了什么发来看看?”
“除夕快乐婧婧,看吧”
附上照片:
玉米炖排骨;清蒸鱼;西红柿炒鸡蛋,还有一个清炒莴笋。
“还不错,{馋馋}”
“哈哈哈”章夏回了个捧腹大笑的表情包。
十一点,章夏就困得不行,窝在沙发上睡着了。
到了十二点,手机又准时开始震动。
“新年快乐,夏夏,我一定是今年第一个给你说新年快乐的人,爱你。”
章夏强忍困意敲下一排字:“婧婧,新年快乐,今年不是。”后又删除,发给常婧一个小熊拜年的表情包。
初一上了个大夜班,初二一大早,章夏没回家,直接去了高铁站,辅安不远,两个半个小时高铁,刚好够补个觉。
好几年没回辅安过年了,去年要值两个夜班,她不想麻烦;前年她忙着毕业论文,也没能回来。
下车后,章夏注意周围的一切,几乎都与她离开时候别无二致,就是整体上旧了些。一个城镇的坚守大概就是这样,年复一年保持着原样,只为远在他乡的孩子回家以后不至陌生。
可章夏对这里并没多少留恋,这些看在她的眼里,更多的是贫穷,是束缚,是待开发。
当然,她不会是开发的人,她是从15岁就下定决心要离开的人。
这次回来她不打算待太久,所以没带多少东西,行李箱装了两件换洗衣服,然后就是几盒口罩。虽然镇上大家都还不以为意,戴口罩的人少,不过看形势,应该是用的上的,有备无患嘛。
听见行李箱轱辘的声音,李萍闻声而来。
“夏夏回来了?来,妈妈帮你拿。”李萍脸上掩不住的开心,伸手要来帮章夏拿行李。
章夏稍微往旁边退了退:“不用了妈,我自己提,也没多重。”
李萍身体不好,常年吃药。
章夏拉着妈妈进门。
“还知道回来啊?”沙发上的男人开口了。
章夏不想理睬,但也不想一回来就发生冲突,简单回了个嗯。
“怎么,挣那么多钱就空着手回来?”
“家里的东西都是我买的。要不扔出去您再去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