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晴好,长空万里无云,碧色一片。
节气已入秋,夏日炎热仍大有余威,但好风劲爽,吹得人心地宽广。
“公爷,京中来的信。”一名家丁来到后院书房奉信。他所唤之公爷,乃是陇上望族长孙氏现任家主,显朝世袭安国公,长孙业。
长孙业展信即读,随着目光在字里行间行进,他素日里严肃的神色逐渐松弛。他笑起来问:“薛校尉在哪?”
家丁答:“回公爷,薛校尉正和少将军在城防大营演兵。”
长孙业将信放下,“快马过去,让他和少将军忙完了速到府里来,我有要事相告。”
“是!”
今日是七月廿日,正值城防营换防之际,少将军长孙骁一早便同薛遣棠到大营点兵清将,近来边境时有冲突,需仔细敌国细作趁乱混入城中。
家丁前去传话时长孙骁正忙着,让他到门口等着,约半个时辰后才匆匆出来,家丁不敢卖关子,开门见山地把话传了。
“公爷没说别的了吗?”
“回少将军,没有了。小人原话转述,不敢有一字差错。”
“行,我知道了,你回话去吧。”长孙骁抬眼看看日头,时间差不多了,薛遣棠一会儿还要审两个可疑人员,不如先回去一趟,再出来安心办差事。
他转身回营去找薛遣棠,快人快马回家,三刻后已到长孙业眼前。
长孙业直接把信拿出来递给薛遣棠:“这是兵部下来的文书,天机殿有令,命你即刻返京,于九月望日进宫面圣,不得有误。你自己先看看吧。”
“阿骁,尽快安排人选接替薛校尉,务必在七天内完成交接。”从陇上入京有一个多月路程,薛遣棠须得尽早动身。
“要升官了?”长孙骁走过去拍了下薛遣棠的肩膀,“好啊!我早就说过,凭你的才干,回京是迟早的事!”
薛遣棠感激地向他点头致意,随即拜谢长孙业的栽培之恩。
安国公战功赫赫,威震天下,镇一方平安二十余载,自己不过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能入得他麾下已是毕生荣幸。短短两年时间里,自己能有所建树,更受召回京,全都有赖于他的悉心栽培。
薛遣棠期望今日已久,虽然早就盼望着受召的这一天,但当它真的到来,他心中还是涌起一大股对长孙父子、对军中弟兄的不舍。
“阿爹,营中还有事,我们这就先回去了!”长孙骁显得兴奋不已,他谓薛遣棠:“加把劲儿,今天早点收工,晚上给你开个庆祝会!”
走出国公府,薛遣棠平复好自己的心情,回到岗位上,站好自己最后一班岗。
陇上军中无人知晓他的过去,也无人知道他就是那位赫赫有名的靖平侯爷的儿子,在这里,他只是一个普通的马前卒,起初被分在先锋营中,因在对羯、乌战争中表现突出,逐步升至六品昭武校尉。
在旁人眼中,他武艺高强,挺拔精壮,孔武之姿令众人信服,但却不是个粗人,他读过书,说起话来条理清晰,有理有据。有人猜测,他仪表堂堂,必定出身不凡,但了解了他吃苦耐劳的作风,便不敢断言。
总之,英雄不问出处,若在陇上军营里问起他,便会听到:“薛校尉是个真汉子,我等服气!”
两年的军旅生涯赋予了他烈日黄沙一般的气质,干巴巴不掺一丁点水分。任谁也难料,曾经君临城中惹下满城青眼的俊美少年,会脱去锦衣华服,撇下香车宝马,自弃青云之路,来这沙子能呛死人的地方切切实实地过苦日子。
长孙业欣赏他的理由非常简单:沽名钓誉的世家公子爷有不少,但像他这样遍历风霜,在战场上真刀真枪拼命的,实不多。国公爷见后生可畏,也曾私下给靖平侯去信夸赞:“虎父无犬子!我相信,他很快就会大放异彩。”
长孙家所有人都知道,他总有一天是要回去的,而眼下这个时机,对长孙家而言同样正正好。
安国公府的四姑娘长孙淮,今年十六岁,已经到了该许嫁的年纪。她要找的夫婿可不是一般人,长孙业本有意让她明年进京,这下有薛遣棠归京,她在君临就有自己人相互照应了。
晚上的酒宴长孙淮也在场,她是个行事大胆、个性泼辣的大美女,言行谈吐没有丝毫羞怯,志气更是高深凌云。她虽明艳夺目,个性却直率好相处,平时与薛遣棠兄妹相称。
除两位兄姊外,七弟长孙谈也来了,他才满十二岁,还不会喝酒,一听说薛哥哥要调入京中,便嚷着要来同他喝酒。
“遣棠哥,你吃菜,吃菜。”谈的酒量不行,一杯下肚,舌头都有些大了,“你到了京城,可不要忘记我,你给我讲的那些名山大川,我可都记在心里了。等过几年我可以出门游历了,一定去看看,又去君临看你!哥哥,说句孩子话,我还真舍不得你!”
长孙淮坐在一旁笑弟弟出丑,“小孩子不能喝就别上桌!”她给自己斟了满满一杯,敬薛遣棠:“恭喜薛大哥升迁。其实,阿爹已安排好要让我进京住一段时日,到时候我一定去找你,让你也做做我的向导!”
薛遣棠神色温谦:“恭候四姑娘大驾。”
“那你要做好准备,不管你到时候多忙,我可不都会跟你客气,”长孙淮笑得灿烂,“咱们是自己人嘛。”
“说得好!”长孙骁饮得尽兴,“好兄弟,到了京城也要好好干,你是从咱们陇上出去的,你有出息,我们面上也有光!来,干!”长孙骁本人已是两个孩子的爹了,加上从小拉扯弟弟妹妹的原因,他待薛遣棠还真有点老父亲心理。
众人不醉不归,一直喝到后半夜,全都趴在桌上睡着了才结束。
宝砺十九年八月初一,夜雨浥轻尘,晨风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