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日子过得太多,造成的结果就是人体脏器会有大量隐患。 比如承安帝,他小时候过得不好,长大后打仗,身体亏空严重,年纪大了以后肾就不干了。 若是有透析仪器,或者是后世的药物在,承安帝都还能续一下,可以如今的医疗条件,秋瑜也没办法。 承安帝的病症在严重起来后,这个时代就没人能拿这病有办法了。 会诊结束,没人说话,承安帝就知道结果不太好了,一听自己也就是这两三年的事,心中也不意外。 他挥了挥手:“都退下吧,朕想要歇一歇。” 太医们纷纷后退,秋瑜跟随着离开,走出宫殿前回头看了一眼,承安帝靠坐在床头,因病痛而寡淡的面孔上带着浓浓的疲惫,却很平静。 其实承安帝是开龙帝诸子中除梁王外与秦湛瑛在外貌上最相似的,这意味着当他不说话时,旁人就能从他的轮廓间找到秦湛瑛的影子。 承安帝在众人离开时缓缓地躺下,将被子拉起盖过头,像个受伤的孩子。 秦湛瑛去扯了扯被角,见承安帝不松手,说:“我叫皇后娘娘进来陪您?” 被角上下点了点。 行吧,这里交给洛皇后。 秦湛瑛也离开了,他让人在外殿摆了桌椅,低着头处理公务。 御医们则退到偏殿商量。 章芍问道:“这、这病录到底要怎么写才好?” 事关皇帝的身体,落笔的每一个字都是千钧的份量,影响甚大。 秋瑜说:“能看病录的只有皇后和太子,据实相告就好。” 太子不是那种会医闹的患者家属,禹武宗连自己快死了的时候都没为难过大夫,有他在,给皇帝看病的医生们要背的心理压力就小得多。 太医令与章芍对视一眼,上前陈述他们观察到的病症和脉象,以及商讨好的治疗方案,最后秋瑜执起毛笔,思虑片刻,开始书写,这病录上是他的字迹,往后若有人要追究,他背的责任也会是最大的。 病录最终抄录两份,一份给太子,一份给皇后,原件储存到太医院中。 秦湛瑛好歹也是个习武之人,自然略通医理,能看懂太医院给出的诊断和开的方子,更明白承安帝的病症有多重。 他垂下眼眸,想了许久:“无论花费多大的代价,给陛下最好的治疗,让他好过一些。” 太子不为难御医们,也不强求根本不可能的治愈,只说让承安帝好过些。 秦湛瑛挥退了其他人,起身去搬椅子到自己的书桌边,秋瑜连忙伸手去夺:“我来我来,你怎么能做这个?” 秦湛瑛单手提着椅子:“又不费事,而且我没残没死,怎么不能做事了?顺手而已。” 椅子放下时发出咯的一声,与秦湛瑛的椅子平行,秦湛瑛指了指,秋瑜会意坐下,两人肩并肩,秋瑜甚至能看见书桌上有一个兔子木雕在充当镇纸,也能看清奏折上的文字, 那是有关吐蕃道路修筑的事,秦湛瑛想从那高原冻土之上修筑一条道路下来,可工部的人去了,也只能回一句“不可能” 。 那是屹立于亚洲大陆上数万年的天险,挡住了西南部外来者的觊觎,也让高原上的人与外界隔离。 秦湛瑛见他目光停驻之处,解释道:“吐蕃农奴过苦,宗教力量泛滥,即使是我也要拉拢施恩桑珠喇嘛,才能维持朝廷对那边的统治,可若是不管宗教,农奴之苦的根源就永远在。” “除非那里也能富一点,粮食多一些,民生不那么艰险,才能用朝廷替代那些奴役农奴的贵族。” 秋瑜心想这个话有点“制度要进步脱不开生产力的发展”的意思了,像秦湛瑛这种治国久了积攒了大量实务经验又聪慧得不得了的人,能悟到这一层似乎也不令人意外。 然而可惜的是,现有的生产力就是没法把吐蕃与巴蜀的道路修通,交通阻隔令秦湛瑛无法彻底掌控那里,他只能通过他本人压根不信的宗教去影响那里的人,间接让那的人好过一点。 秦湛瑛:“后世的路能修上去了?” 这话说得秋瑜一愣,秦湛瑛从他的神情中得到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他微笑一下,继续伏案工作。 殿内安静下来,秋瑜耳边是少年平缓的呼吸,他看着秦湛瑛认真的侧脸,乌黑的发丝旁是雪白的耳与修长的脖颈,呼吸轻缓悠长,令人安心。 身处十字打头的岁数总是长起来最快,小瑛瑛突然间就有了大人模样,再没法将他当孩子看了。 秋瑜手缩在宽大的袖中,摩挲着那枚檀木簪,还是起身,给秦湛瑛斟了一杯薄荷茶,温热的水流注入薄透的瓷中。 丝与瓷构筑了外人对这个文明的最初印象,与祂的古老历史、绚烂文化一起,如今秋瑜和秦湛瑛都是其中的一部分,后人也会和他们一样,文明之中,他们永为一体,也是一种浪漫。 秦湛瑛:“想喝奶茶。” 秋瑜:“都这么晚了,喝那么提神的玩意,还睡不睡了?” 睡肯定是要睡的。 秦湛瑛合上折子:“你们让他最后的日子好过些,做得到么?” 秋瑜郑重道:“尽力一试,医药有穷尽,我们有时治愈,常常帮助,总在安慰,但我们不会放弃任何一个病人。” 秦湛瑛说:“那就够了。” 香炉缭绕出一缕轻烟,伴随着绣锦荷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