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了面子的女生们悻悻缩手,在她背后嘟哝着“小气”。白歆芮只当没听见。
何度以为她会问:
为什么送我这个?
或者她会问:
他人在哪里?
再或者,更有礼貌些,她会问:
可不可以给我他的电话?我想亲自道谢。
他的名片就放在他衣兜里,上面有他的个人号码——按他的意愿。
但是她问他:
“那件大衣……要怎么洗?”
她按照何度说的办法洗完,在阴凉的地方放干,然后精心收起来。
过了好几天,他也没有来取。
她正常上课、练习、测验、拿第一。后来的每一次淘汰,她都凭绝对实力稳稳当当晋级——虽然评委的态度转变太快,她偶有怀疑是他那次撑腰的蝴蝶效应。
她和以前一样,在练舞室留到最晚。走廊多装了好几条常亮的灯带,洗手间也重新装了大门。她不知道有几分是他的意思。有几回,她精疲力尽地练完舞,多期待打开门能看到他等在外面。
当然落空。
石韵潇回归忙碌的集团事务中。
他没听到她对礼物的反馈,也没有收到她的感谢——哪怕是让人代传的也没有。
好在倒计时总是会清空的。
3月28日如期到来。
石韵潇特意挑了一件深蓝色无尾西装,丝面尖角翻领,内搭法式礼服衬衫,暗门襟用棉平绒加固,儒雅矜贵,不出错。
甚至是过分庄重的——对于一位尚不知道他姓名、更不知道他生平、以后还不一定有交集的十八岁姑娘的生日音乐会来说。
石韵潇抬手,阻止何度继续说下去。
但他还是选择了一条窄窄的深蓝色领带,打温莎结,好让整个人的气场不要那么肃穆。
白歆芮一眼望见门口的男人。
这是她学校的礼堂,虽然常有音乐会和歌剧演出,但毕竟不比庄严的音乐厅——在他到来之前。
她只遥遥看了一眼,他驻足的那一片地方,连空气都陷落。
他的步态是很轻捷的,她从来没有见过谁连走路都这样好看。他腿形修长笔直,从脖颈到背脊始终挺拔,肩膀前后的幅度均匀,脚步距离适中,后跟落地稳而轻。
她呼吸一滞,意识到他在向她走来。
他来得这样早,离音乐会开始还有两个小时。
她同他打完招呼,忙忙说:
“我现在没有时间陪你说话。”
石韵潇颔首表示理解,他可以在座位上等。
她还没换正式演出的礼服。英伦风的深蓝色及膝裙,白衬衫罩v字领柔软的针织衫直白地显示她的年龄。
白歆芮咬着下唇,很花费勇气地对他讲:
“谢谢你的礼物。”
选择提前送到她手里而不是亲自在今天送,石韵潇有自己的想法。他不想为这份礼物添加“生日”或是“十八岁”这样的特殊标签。如果可以,他连生日快乐都不舍得祝。
这样珍重的祝福不应该由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来说。
他只轻轻点了下巴,回到他高高的贵宾席去。
下午的彩排时间是很宝贵的。纯白三角钢琴的琴凳坐着一个男生。
大约是她的钢伴。
音乐专业的学生常要演出,有一位熟识的、默契的钢伴同学,会方便很多。
她侧着脸,以听得更仔细。指尖轻轻搭在琴架上,跟随伴奏打着节拍。垂眼带着微笑,随口练习着晚上演出的曲目。偶尔有需要自由发挥的部分,她需要和孟浮尔对视,同他确定进拍时间。
她私下唱歌的样子原来是这样的——轻盈轻松,自由极了。
她的同学——当然是年轻的。他那件西装并不合身,不合适的垫肩,让他看起来含胸驼背,不太精神。
他很慌忙的样子,书包乱糟糟地堆在地上,白歆芮穿短裙不方便,但那个男生显然还没有绅士的自觉,由着她半蹲下在他包里翻翻找找,木木地、半尴不尬地保持着背脊紧绷、十指触键的动作。
石韵潇目光只在他身上略略一放便得出结论:
他喜欢她。
白歆芮听说孟浮尔把谱子丢了,吓得眼睛快要瞪出来。她打开他的包仔细翻看,琴谱没找到,但是——
在最内侧的夹层里,同纸片书本隔开。
那里躺着一支半开的红玫瑰。
在她凝滞的一秒钟里,身后钢琴声代她呼吸。
奏鸣曲温柔又舒缓,音乐厅内其他忙碌着的她的朋友、老师都以为,是孟浮尔在给钢琴做最后的试音。
对于钢琴专业的大学生来说,节奏太不稳,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被他演奏得紧迫而局促。不仅如此,每一个音符都在张望,随时越出规矩之外。
等到旋律走过完整的一句“祝你生日快乐”,现场混乱的嘈杂才渐渐集中起来,成为明亮欢快的微笑与合唱。
石韵潇全程以局外人的姿态静默地看着。假装对舞台正中心的小型升降台产生兴趣,眼睛的余光却一动不动地落在女孩子身上。
白歆芮的欢欣和惊讶告诉他,这将会是她毕生难忘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