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的绒毛笼罩着稀碎的微光。
石韵潇贴着墙缓缓坐下,手机响了,把他从温柔的回忆里拽出来。
宋知打来的。
“有关天喑旅游产业和野生动物园改建,以及生物科研中心的成立,下周在总部召开会议,董事长希望您能回去主持。”
“少夫人……白小姐的公司下周会派代表来,主要是和子品牌谈合作的事情。他们那边有点疑惑,主要还是董事长迟迟按着品牌不让动的缘故。”
石韵潇听出宋知的意思。如果他不回去处理第一件事,那石砚沉就永远不会放第二件事。
他喉结上下滑动,唇齿微张,缓慢而艰涩地送出四个字:
“她好不好?”
电话那头静默一息,旋即诚实陈述事实:
“看上去有点憔悴,还有点累。昨天她在山下的动物园逛了一圈。”
“糖糖跟着吧?”
“嗯,还有她经纪人。冉争也在,就是那个动物医学专业的研究生……”
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
石韵潇抬头从小小的窗户望出去,原来是一片锋利的云,不讲情面地割破落下来的日光。
他缓缓叹一口气:
“天喑是不是要下雨了?”
“是的,明天晚上到后天,山区有中雨。”
——
早上起来雾蒙蒙的,庭院里的植物被洗得浓绿,竹质外墙洇出墨色,蔷薇攀缘而上,枝头骄傲的殷红花瓣上蓄着水珠。
昨晚的篝火只剩下几根焦木和一蓬灰。
池旭传弓着背,用竹枝扫帚把灰堆和着碎叶扫进院子角落的花圃里,糖糖叼着一块雪米饼,无忧无虑地猫在紫藤瀑布倾泻的连廊柱子旁。
四下很静,只有竹扫帚亲吻地面的沙沙声,像海浪。
池旭传往楼上望了一眼,窗户紧闭,白歆芮吃完早饭躺回去睡回笼觉了。
他压低声音:
“她今天早上精神不错。”
吃了两块鲜花饼,就着咸菜喝完了一碗粥。
糖糖从鼻子里哼一声:
“我姐一直很坚强好吗。”
“说起来,”池旭传看手机,“今天弟弟迟到了。”
“我早上发信息让他别来了。”
“为什么?”
糖糖瞒下了她看到白歆芮信件的事情,她眨眨眼睛,反客为主:
“我姐跟他没可能!你还让他来干嘛?”
池旭传叹气:
“弟弟人还是不错的,哪怕当个免费导游呢?”
糖糖莫名其妙:
“你怎么也开始喊弟弟了?你一大把年纪也不知道羞耻。”
冉争猝不及防地出现在树篱外面,笑得人畜无害:
“早上好!糖糖姐早上好!池老板早上好!”
“小争啊,”糖糖摇摇头,“不是跟你说了姐今天心情不好不想出门吗?”
“我知道,”他好像没有察觉到她并不欢迎他,继续愉快地笑:
“所以我找了一个可以散心的地方。”
布族爱好明艳丰富的色彩,所以他们的房屋和服装用色跳脱大胆,群聚在一起,碰撞出别样的风貌。
他们从开阔的环淞海公路拐进镇中心的一条直路,从山腰走到小型广场,沿路后退的房屋层层叠叠,错落有致,像儿童涂画拼接的积木玩具。
村民中的有些人认识白歆芮,凑过来问候她,但是比起三年前,这里的居民少了很多,部分房子空置破旧,无人维护。
从大家的交谈中,她了解到,原来有很大一部分人已经搬家到山下了。
“搬家给发补贴,而且给得很多。分配的房子也很好,还给小孩子安排上学。”
“城里生活方便啊,年轻人有手有脚的都爱去城里打工。”
石韵潇曾经说过,要让村民搬迁,腾出地方给外来游客,除非让他们安居乐业。
当时珺晟没有这个远见,也没有能力。不过现在看来,珺晟真的做到了。
她心下一动。
这是她了解的石韵潇。
乌云在山头聚拢,空气浑浊。
“我们快回去吧,要下雨了。”
冉争下意识想抓白歆芮的手,但是想到她昨天的抗拒,只抓她胳膊。
但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深深望向延伸到山里的不规则小路。
它和其他的山路汇聚,最终指向半山腰的实验室。
冉争完全看出了她的意图。他自知理亏,但仍然挣扎着抢先一句:
“石教授不在天喑。”
白歆芮对上他晦暗的眼睛,语气难得冷峻:
“他在不在,都和你没有关系。”
冉争眼睛里最后的一点光彻底暗了下去,他松开了死死抓住白歆芮的手。
糖糖看见他们僵持,在心里飞快地跟冉争道了歉:
我已经救过你了哦。
谁让你不请自来的。
她走到两个人中间,把冉争挡在身后,十分认真地看着白歆芮的眼睛:
“姐,你想去哪里就快去吧。”
风越来越大,白歆芮的长发被吹得飘飞,她抿唇,忍住泪意,紧紧抱过糖糖,然后扫一眼在一旁无动于衷的池旭传,毫不犹豫地转过身。
潮湿的山风推着她,她的脚步越来越快,灌木张开漩涡,一点点吞没她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