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觉得有些好笑,看她一眼,倒了杯水,递给她。
“我有点害怕。”陆斯陶垂眸看着杯沿,浓密的睫毛下,眼里雾蒙蒙的。
段邃说:“只是梦。”
“不是梦……”
段邃默了默,在她身前蹲下,抬头看着她,缓声说:“这里很安全。”他试图用事实打消她的顾虑,“这栋别墅及周围的安保、监控和地形路线,在我们进来的时候我已经侦察过了,很安全。”
“我在这里。云焦和尤永他们,也在外面守着。”他又说。
陆斯陶没说话,捧着杯子,安静喝水。
半杯水喝完,她似乎清醒了些,抱着抱枕,斜靠在沙发上,说:“我想再睡一下,你在这里陪我一会。”
段邃顿了顿:“好。”
房间内只开了一盏落地灯,光从侧面过来,她闭着眼睛,睫毛的阴影投在鼻梁上,弯弯的,像一个小钩子。
段邃收回目光,起身坐到一侧的单人沙发上。
他手肘撑在扶手上,手指虚拢着,撑着脸,低眸,目光恰好垂落在沙发上的女孩身上。
段邃忽然想起以前,也值过勤站过岗,烈日骄阳下,凛冬寒夜间,有明月高悬,也有乌云密布……
那时候的他怎么也想不到会有这样的一天,他会这样守着一个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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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的窗户邻着后院,隐约能听见不甚清晰的笑闹声。
她闭着眼睛,呼吸平缓,但没睡着。
静谧的氛围中,她忽然喊了一声他的名字:“段邃。”
段邃应声:“我在。”
她睁开眼睛,目光无意识地看着前面,没有看他:“你中学是在哪里读的?”
“浦城。”
“哦。”陆斯陶声音轻轻的,像自言自语,“忘了,你是浦城人。”
“你中学时期好朋友多吗?”她又问。
“不多。”
“你为什么来章城工作了?”
“要看雇主在哪里。”
陆斯陶记得他的资料,今年年初刚退伍,她是他第一个雇主,他的资料介绍也很简单,只有入伍、退伍的时间,入职保镖公司的时间,没有中间的经历。
“你为什么退伍?”她问。
段邃默了一瞬,轻描淡写地说:“该退就退了。”
陆斯陶没追问,静了几秒,她拾起上一个话题:“你的高中好玩吗?你有没有暗恋的同学?”
段邃声音平淡:“学校是学习的地方。”
“……那你好热爱学习。”
段邃:“嗯。”
“……”
陆斯陶不想和他说话了,这哪儿找的保镖!想把他开掉!她脸往抱枕里埋,留给他一个冒着火的后脑勺。
室内重新陷入安静,过了半晌,听见他低低一声:“你呢?”
陆斯陶脸还埋在抱枕里,等了三秒才没什么情绪的出声:“……我什么?”
“中学好玩吗?”
陆斯陶:“学校是学习的地方。”
她听见一声很轻的气音,像是笑,又听见他继续:“有没有暗恋的同学。”
“我读的是女校。”陆斯陶脸从抱枕里出来,转头去看向他,“你不知道?”
四目相对,他眼底静如谭,不说话,让人看不懂他到底在想什么。
陆斯陶目光清澈:“贴身保镖需要充分了解雇主,你没有了解过这些吗?”
“需要了解。”他平静说,“但是,了解雇主不是研究底细,不包括这么详细的经历。”
“哦,这样啊。”陆斯陶收回目光,抱着抱枕调整了一个舒适的姿势,重新闭上眼睛。
室内再次安静下来,后窗外隐隐约约的笑闹声依旧。
段邃按碾着指间的薄茧,目光很静,静得像夜间暗沉的湖面,无光无波。
其实知道。
知道她年幼时遭遇绑架,后来被送去了国外读书,中学就读于英国的一所私立女校,成绩优异,大学在剑桥,本硕连读,拿到硕士学位时才21岁,在同年七月回国。也就是上个月底。
初初接触时,段邃只觉得她像从未走出过城堡的小女孩,天真,不谙世事,也带着点孩子气的骄矜。
可这种孩子气的娇纵与那日在露台上,她漫不经心、如睥睨蝼蚁般的冷淡骄矜,不一样。
保镖不是打手,在保护她安全的前提下,并不会主动激化矛盾。但那日,云焦几乎没有犹豫直接就出手了。
云焦在她身边的时间不短,自是十分了解她,而她在惊慌失措间下意识喊的名字,也不难推断她对云焦的信任程度。
所以,云焦会那么做,必然是依据她的脾气和行事作风做出的判断。
她或许并非她看起来的那么不藏心事,也大约并非什么都不懂,英国的学制与国内再如何不同,她21岁就拿到硕士学位,智商和努力缺一不可,自然是十分优秀的。
诚然,智商与聪明及能力并不划等号,但是,她么,大概还只是太稚嫩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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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璟的接风派对散场,已经接近午夜。回到陆宅,夜色已深浓。
段邃洗完澡,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倒了杯水,转眸看见搭在椅背上的外套,他目光微顿。
好一会儿,他才放下杯子,转身推开玻璃门,天幕漆黑,没有半点星子,那半截窗内的盈盈暖光像暗夜里的烛火微弱。
他弯腰拿起放在墙角的易拉罐,瞧了瞧,还没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