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艳阳天,白云缱绻。
蔚蓝澄澈的海面与淡蓝色的云天相接。涟波映着熔化的太阳,现出鳞次节比的火焰。
热浪裹挟暑气,咸腥的海风夹杂在黏腻夏日里,混着汗液和鱼腥味儿,一股脑涌上甲板。
潜水记录员手中的指针绕过大半圈时,既定点位的水面终于有上涌的气泡。两分钟后,海面荡起浪花,陆陆续续有人爬上岸。
等卸下潜水装备,摘下面罩,三个大男人全没了下水前的张扬,此刻四仰八叉躺在甲板上,正大口喘着粗气。
等文物保管员走到面前才缓过神来,累的眼睛都睁不开,只管一个劲的把东西往外掏,直到听到哎呦一声。身边的人好奇凑过来,看清楚是什么后笑的直捂肚子。
“兄弟,咱又不是捞海鲜,你这就一只老虎蟹也不够咱们打牙祭的啊。”
这群人从各个文物局抽调过来,不久前才刚碰面,几次下水后早已生是兄弟情谊。笑声震荡,累意渐散时终于反应过来还少了个人。
“怎么才三个,还有谁没上来?”李万海走过来。
“温尔。”
潜水记录员指了指手里的计时表,神色并不好看,“截止目前,下水时间57分钟。”
刚还轻松的气氛因为这一句话凝固。
这次沉船勘探的位置是三十米,对于水下考古而言已经是较深的距离,一个小时的下潜时间对于资深潜水员都是挑战。更何况是个新人研究员。
可别是遇到什么危险了。
几个人面面相觑想说些什么,抬眼看领队李万海死盯着海面,重重垂下的嘴角又集体静默。
指针完完整整走到一又四分之一,甲板上的人准备再次穿上潜水服下去捞人时,水面终于又有气泡鼓动。
温尔顺着阶梯往上爬,累的虚脱只能由别人脱下面罩。再睁眼时一堆人眼前围了一圈的人。
正午的日光晒的人眩晕,让她生出躺在牙科诊室的错觉。温尔闭眼又睁眼,终于从那股眩晕中回过神,看见头顶上有人冲她冲着她龇牙咧嘴的笑,末了竖起大拇指。
“小姑娘这潜水技术可以啊。”
温尔没说话,用手强撑着甲板坐起身,看着脸色黑成锅贴的周万海,将包里的摄像机递过去。
“我准备上潜时注意到沉船定点的西南侧有藻类,拍照取证耽误了时间。但是能见度太低,还不能确定是不是生态族群。”
李万海接过摄像机,翻开几张后眉头渐锁。
月前接到渔民举报这片海域夜间总有鬼鬼祟祟的渔船,警方最终从渔船上搜出一大摞瓷器。经鉴定是明代制品。文物局专家据此推测水下有沉船。随即该片海域被管制。半月前,李万海带队赶来展开初步勘探工作。
今天是他们第三次下水。
按照原定安排计划,在初步勘探后会对渔船进行整体打捞,但如果沉船处已经出现生态族群的话......
“收工。”李万海大手一挥,“回驻地将情况上报后再说。”返回船舱前又绕回来,气不过又狠狠瞪了温尔两眼,“等我回去再找你算账。”
被点名的温尔低着头,拧干满是水的毛巾继续擦未净的头发。
——
顾及着潮汐起落的时间,他们昨日夜间出的海,所幸一切顺利,得以在午后返航。
有人站在甲板上给家人打电话,一群大男人在货箱搭成的宿舍里乱侃着,隐约能听到几声压得很低的\''要不起\''。
温尔被隔绝在这渐起的热闹之外。
她去年博士毕业后进的B市文物局,这是第一次参加水下考古项目。
她是这批队员里唯一一个女生,没人指望她和一群大老爷们聊到一块去,温尔乐的清净,缩在无人注意的角落,看海边落日渐渐充盈整片海湾。
这景色她小时候常看。
那时候温颉出海,她溜进船舱里躲着,直到船开拔起航,口岸消失在视线中才笑嘻嘻的蹦出来,之后在温颉高高举起却轻轻落下的的巴掌下嬉皮笑脸的求饶。
温颉手下的船员们也都喜欢她。
老人家总说远洋渔船上有女的不吉利,那群船员吃鱼从不翻鱼身,却从没对她跟着上船这事有过半点埋怨。遇到收获不错的时候,还乐呵的说她是福星。
福星么?温尔想。
明明是祸害。
......
天色渐暗时母船终于停靠在岸边,一群人脚踩在土地上才真正觉得踏实。
驻地是洲沙岛边上的一家度假酒店,从海岸走过去不过十分钟的路程。
“你还别说,这洲沙岛呆的真是舒服,关键是基础设施好,该有的都有,就是不知道怎么游客这么少。”
他们回去的路上,只零星碰上三两个。
“人家本来就不是依着旅游景点打造的。”
队里有人接过话茬,“从S市登岛的船两天才有一班,而且你看这岛上,本地年轻人都没几个,多的是年纪大的老人,哪有人有闲心大老远往这旮沓跑。”
温尔捧着摄像设备走在人群最后。听那群人漫天的胡诌。
队里有个年轻男孩子,脚步慢慢落到最后直到和她步调一致,不知是好心还是殷勤,讷讷的伸手要帮她拿。
“不用。”
温尔冷着脸一板一眼地拒绝,一点笑都没有。男孩子悻悻的收回手。
“我倒觉得这样挺好。” 前面唠嗑还没停,“之前项目咱去过不少海边小岛吧,景色是美,但都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瞧着都一样,还是这样有自己特色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