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谢师父。”
“徒儿,你这眼睛还是遮住吧,出门在外难免惹眼。”
存之拾起白布默默系上。“师父,”她遮住了那只棕红色的眸子,“您说我的眼睛为何如此?存之听先前出门做生意的赵蛋他叔讲,海边来的洋鬼子有蓝眼和绿眼,很多,长得不像我们,说话也听不懂。”
“为师不知,”虚空看一眼矮几上小家伙随手放的烙饼,坦白,“但你的左眼除了颜色之外与右眼别无二致。”
“我难道不是妖怪吗?”小家伙问。
他伸手拿起烙饼笑着反问:“徒儿可曾见过妖怪?”
存之摇头,垂头却道:“可师父是道士,村里人都说道士捉妖。”
“你可曾见过为师捉妖?”他又反问。
娃娃接着摇头,诚实道:“因为师父一直在装神弄鬼。”
骗子师父仗着自己会风水八卦又收费便宜,十里八乡红白喜事、一个混吃片喝的机会也不放过。虽然作为徒弟没有见识过他的法术,但不知为何“虚空道长”这个名头总是管用。
老道因恼羞红了脸,故作镇定,“咳咳……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乖徒就别说出口了。”说罢便迅速将烙饼塞入袖口,立刻赶人。
存之起身拜辞,离开了私塾。她一步三回头,总觉得自己落下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
母亲王氏得知小女儿远游的想法死活不同意,威逼利诱不成又将她禁足,连虚空道长来了也不让见。
一天又一天过去,家中气氛怪异起来。
存之不哭不闹安静待在家中,早晚功课不落,不去私塾后倒也得了个轻松。
继父不知道存之的女儿身,只道男儿出去历练是好事,便劝王氏想开点。王氏忍无可忍,终是把小四的女儿身吐露。
男人思量着要将女儿相个人家嫁了,王氏也同意这件事。于是夫妇二人商量春耕过后一人去打听求娶人家,一人看着女儿以防变数。
王氏时刻注意存之的情况,却见小家伙难得规规矩矩不免心生疑虑。夜里,她与女儿在闺中密谈,奈何怎么苦口婆心也劝不动人。
母亲说:“你可是要嫁人的姑娘啊!”
存之回道:“孩儿读了圣贤书,知晓天下事,志向四方而寻八方之路……所以,孩儿不嫁人。”
母亲又道:“自古以来女子嫁人天经地义,不嫁人变成老姑娘,岂不惹人非议!那些圣贤书天下事,又与女子何干!”
存之苦笑,悲伤地扯下白布露出棕红色的左眼,“娘,您敢让孩儿露出这只眼睛吗?师父说孩儿的左眼与右眼别无二致,孩儿的左眼不是妖怪也不是什么诅咒,是凡人肉眼。”
棕红的眸子在昏暗的夜里比黑色的右眼更亮,月光下仿佛山里头捕食的野兽发出地狱的幽光。
王氏受惊,忙上前盖好她的左眼。
存之又笑了笑,借着窗外溜进来的月光在柜子里翻找,终于找到一把长剪子。然后她解开自己的长辫子,散开一头黑色长发。秀发似轻纱披散两侧,柔美的月色将小姑娘稚气未脱的脸蛋衬托出动人的纯洁。
如若能梳成妇人髻,娃娃应是这十里八乡最动人的姑娘。
“娘,”女儿捻起一缕青丝,咔嚓一声剪了下去,然后把那缕发交到母亲手里,右眼黑眸流露着决绝,“孩儿去意已决。”
王氏捧起那缕青丝啜泣,“你大哥早逝,二哥三哥出门闯荡,现在你又执意要走,为娘舍不得啊!”
“咔嚓——”
存之又剪了一缕青丝,“孩儿会回来的。”
“不!”
咔嚓咔嚓,一下又一下,一缕又一缕。剪断过往,改头换面。
王氏夺过剪子砸向角落,抬手狠心给了女儿一巴掌。
小家伙嘴角被打出血丝,半边脸肿涨。
她摸摸脑袋,估摸着还有半边头没剪,于是踉踉跄跄去找剪子。
王氏还想阻拦,却被存之大吼:“娘!”
刹那,天地万物寂静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