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月鸦影啼鸣应和着围场上的司刀铁环声。
嚓嚓的脆响穿过黑云,呢喃的咒语徐徐而起。
润湿的泥地上人影匍匐跪倒,如同被狂风卷积过的麦浪齐整一致。
数百人的围场死一般的沉寂,司刀奏鸣、蚩尤铜铃缠绕着飞舞的绺巾,消散在冲天的火光之中。
“娘,饿......”
死寂的人群中忽然发出一声孩童的呜咽,踏着云步的巫师倏地停在傩坛之前。从红柳木下的铜眼射出寒光,冷冷扫过匍匐的人群。
“嘘!”
呜咽声被掩在怀中,藏在母亲身下的小鬼头,透过母亲散下的头发,瞟见青面鬼在火光欢快的跳跃。
年幼的孩童并不如成人那般害怕敬畏神明,偷偷打量驱鬼逐疫的巫师。被供桌上的香气勾引着,只觉得魂儿都被勾了去。
而他身上的妇人此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紧张的将怀里的孩子搂得更紧,害怕神灵怪罪下来,将自己的孩子夺去。
忽然一握碧犀呜呜长啸,震破云霄。
巫师脚踏梅花步顿停下来,红色彩衣披着清冷的月色,狰狞的青鬼柳木面具吐着獠牙,缓缓退出祭坛。
身影一直绕到台后的草垛篷子前停下,从云袖长袍中伸出来一只干瘪的爪子,伸手将面具摘下,露出里面饥黄的小脸。
“师父!”
垛子里应声钻出一穿着短衫的小子,双手举过头顶。恭恭敬敬的接过那青鬼面具,供奉在香檀架上。
这是巫师沟通神灵的法器,结香吃饭的家伙。她将手中的绺巾、司刀、铜铃也一并恭敬地放在祖师爷牌位前。
“师父,法事做完了,外面的祭品可以吃了吗?”
初西垂涎着口水,小声问道。
肚子饿紧,又怕冒犯神灵,不敢大声说话。
结香喘着粗气坐下,其实身为巫师她同样也饿得前胸贴后背,跳绺巾舞眼跟前都晃重影了。
得了歇息空档,忙得一连几大口牛饮完豁口茶碗中的水。
“吃什么吃,就知道惦记着吃,小心祖师爷怪罪下来!”
她粗眉一横,茶碗往桌子上一扔,咚咚地打起转来。
初西吓得赶紧伸手去抓,以免碗摔到地下给碎了。
但静默几分后,结香的目光落在桌上的方相氏排位上,微不可觉地叹了口气。
“去外面叫人把祭品分了吧,每人多少分些,就说是天官赐福,灾年马上就要过去了,叫大家不要太担心。”
“哎!”
初西听见这话,兴奋的跑出草垛。临了又不安的回头问道:
“师父,我也可以吃吗?”
“不可以。”
“喔。”
初西瞬间就蔫了下来,他就早知道祭品师父不许他吃了。但以前是可以的,后来遭了大旱后,祭品巫师都不能吃了。
初西才离开刚走没几步,草垛外又响起来了脚步声。
“法师?”
是姑婆岭铁老汉的声音。
“法师,围场外有个外乡人找您。”
结香一听来人了,赶紧取下桌子上的面具,戴在脸上,打帘而出。
红色彩衣青面鬼,立在薄雾中。姑婆山鬼戏,又称傩戏。巫师带上傩面,上可通神灵,下可抵地府。作为天地间掌握天机之人,神秘诡谲。
从不以为真面目示人,传说谁要看见他们的脸,便会双目溃烂,身发毒疮而死。
铁老汉看见柳木面具,被吓得呼吸不由一窒。自觉往后退了几分,抬手指着不远处的槐树,树下的石头旁边正站着一黑影。
结香点头了点头没说话,负手立在草垛前。
“哎,您等等,我去叫他过来。”
铁老汉会意小跑开,将人引到结香跟前后便前去分食祭品了。
来人第一次见到姑婆山巫师,心下有些好奇。却也听说过几分这等人的厉害,心中既是敬畏又是害怕。眼睛匆匆抬起,略略扫过便抵下了头去。
“我家老爷是梧州赵大人,几月前我家小姐病逝。老爷思女心切,唯恐小姐死后无所归处。想请法师,寻找一个合适的为小姐配婚。”
闻言藏在面具下的脸微微一凝,颇为惊讶此等来意。大荒之年,活人的事都要顾不上了,竟还有人管死人。
结香立在原地,青鬼面具射着冷光,扫视着仆人的头顶。
作为巫师,职责是替苍生百姓沟通神灵,祈福消灾逐疫。这等为人配阴婚的事损阴德,她一直以来都是不沾手的。
“法师,只要能为小姐寻得佳偶,其他都不再话下,法师只管开口便是。”
仆人颤颤巍巍的又开口,知晓莫管什么人故弄玄虚不过是要讨银子罢。
“叫你家老爷准备三百石粮食过来,小姐的生辰八字可是带了?”
片刻之后,冷月下响起清脆的姑娘声。
来人微微一惊,又很快恢复神色。意料之中,他来前便打听过了。这姑婆上的巫师,青面鬼面具之下的是个女子。
鬼戏这法术原是传男不传女,遭逢战乱又遇荒年。人死的死,逃的逃,寻不到继承人。姑婆山的老法师捡到这姑娘后,从小就当男孩子养传了祖师爷的衣钵。
人人都道穿了那身法衣,女儿身只能做男儿命,一辈子断情绝爱。故而她已经二十好几的人了,孑然一身,家中只有一个同样捡来的小男孩。
只因她是神鬼家的人,凡人受不得。百姓故而时时刻刻怀揣着敬畏之心,敬而远之。
仆人闻言赶紧从怀中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