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很快挪到了下午。聒噪了一整个上午,过晌之后,酒馆里也渐渐变得冷清了。 东方诗明在楼上客房里面打了个盹,就起身想要出去转转。除了看看有没有新的收获,顺便也去关心一下那边塌陷的城墙修复得怎么样了。 这样想着,东方诗明缓慢地转出酒馆。 迈出酒馆的门槛,迎着颇有些耀眼的阳光,他背着手往城西方向踱步而去。 下午的街上行人不算多,平铺的石砖路上,连灰尘都看起来无比慵懒。阳光金子一样倾泻在宽广的街道地面,流淌着延伸到长街的彼端。 一路走着,街上的行人本来就不多,可用的情报自然基本没有。东方诗明也不很着急,绕着弯拐了几趟,就来到了城墙的塌陷处。 这样的下午,在场劳作的雇工还有不少。 城墙因为九彻枭影的暴乱,摧毁非常严重,几乎要从城墙基开始重新修葺。几十号雇工在不远处忙来忙去,现场还有包工一样的指挥者,穿着同样沾满泥渍的衣服不断地大声指导。 做工做得热火朝天,东方诗明记得他们是从昨天开始修城墙工作的,眼前这样的进度可以说并不算慢。好在还没有到雨季,否则如果拖工到了那时候,修整工作就会更难实施了。 和他距离不算远的,还有一些百姓路人站在周遭围观。 离他最近的是一个赶路模样的读书人,一身书生打扮,背后还背着一只箱笼,此时正在津津有味地看着雇工们修葺做工。 东方诗明注意到了他,内心不由得联想到这几天被传得沸沸扬扬的“除恶书生”的事迹。 “……筑城何太苦,百万征夫泪如雨。年年劳役筋力尽,含涕犹添城上土。” 忽然,那个书生缓慢地张口吟道。 东方诗明先是一愣,接着就感到有点有趣。他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筑城,实则暗暗关注上了这个书生。 果不其然,没过一会儿,那个书生又接着往下吟诵起来:“……家家戍妇望夫还,不知已死长城间。长城一望白于雪,由来半是征夫骨。” 说完,那书生还很悲恸似的“啧啧”两下,宛若忧民如子、心怀苍生的文士,非常自我陶醉。 东方诗明忍不住了,上前两步,在那书生背后提醒说:“……这位仁兄,他们都是城主花钱雇佣的,并非劳役困顿,也没有那么凄苦,无需如此哀叹。” 那书生正在沉浸于自己的世界,东方诗明在背后这样突然一说话,他被狠狠地吓了一跳。 只见他匆忙回过头来,缓了大概十数秒,才抚着胸膛喘了两口气:“不要背后吓人啊,这是有损斯文的。” 东方诗明不过是说句话,没想到竟然把这书生吓成这怂样,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就向他作揖道歉:“这位仁兄,实在对不住。不过不才也是刚刚听仁兄吟诗,内生不敢苟同之感,按捺不住无意冒犯,还请仁兄不要见怪。” 书生听他说话倒很有水平。再定神大致打量了一下他,这才迟疑着点了点头。 他忽然想到东方诗明刚刚说的话,又问:“那……你的不敢苟同之感,又是为何呢?” 东方诗明莞尔一笑,将开始的话重述了一遍。末了又说:“劳役之苦,确实饱为天下文士所述。然而文为合时而作,仁兄此时吟诵此诗,倒显得有些文不对题了。” 那书生若有所思,似乎从东方诗明的一番话中受到了很大启发。 东方诗明也只是一时兴起,他从前阅览诗文无数,胸中文墨着实不少。虽然这种时候在这里与一个书生漫谈诗学并不妥当,但他也能基本断定这个书生不是传闻中的除恶书生了。 正这样想着,东方诗明打算转身离开,却忽然被身后的那个书生一把拽住了衣角。 东方诗明又转过头,看这个书生有什么事。但目光刚刚接触到书生的脸上,他就被那个无比激动的笑容给震了一下。 “你……”东方诗明尝试开口。 “贤弟,请受愚兄一拜!” 不等东方诗明问,那书生就一脸兴奋地对着他深深地揖拜了下去,嘴里还絮叨着什么话,似乎是把他当成了知音或者知己一类的。 “不不,何必如此。”东方诗明愣怔了两秒,赶紧把他扶起来,主要是不想在这里丢人现眼,“我不过是抒一己之见,道理浅拙,并不高明,不敢受仁兄此拜。” “贤弟高见如此,何必自谦!”那书生一边称谢,一边对他慨叹,颇有些自怨自艾的意味:“是啊,文为合时而作,文为合时而作。唉,倘若愚兄能早半个月听到贤弟的这句话,恐怕就不会被祭酒遣送返乡了。” “祭酒?”东方诗明有些迷惑。 “是啊,唉。”那书生又嗟叹了两声,忽然又抬起头来,脸上的忧郁一扫而空,“算了,包羞忍辱是男儿,烦心事不提也罢。不过只顾着说话,还没有介绍一下我自己。” 他拍着自己的胸膛,郑重其事地对东方诗明说:“愚兄姓贾,单名一个钱字。于青崖书院拜师修学,封鹿郡人氏。” 东方诗明也简单报了一下自己的来历,不过刻意模糊掉了重要之处,只说自己是个四处游历的闲人。贾钱并不疑惑,又兴致勃勃地和东方诗明探讨起了诗文歌赋,说得头头是道,滔滔不绝。 又磨了一会儿,东方诗明无意与这个贾钱继续讨论下去,而且太阳也渐渐西斜了,他就想办法要跟贾钱告辞。 “……贾兄,我另有他事,恐怕就要至此离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