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看之下,这位画狂的衣着粗陋,甚至破烂不堪。棉絮一大团一大团地钻出来,还沾带着一层层堆叠而成的不明污垢。若是放在大街上,决计是一名十足的乞丐打扮。 “一丐敝衣似神仙”。对,一丐敝衣似神仙,刚才他浑身的一下冷战,想来正是心下刹那的想法,与寿眉诗中的描述,完全地契合了! 他下意识地去摸怀中的书信,但是随之又放下手去。寿眉的诗他已经背得滚瓜烂熟,已经不再需要翻出来查看。 那么……莫非寿眉当年说的“神仙乞丐”,与画狂有所关联?会是他吗? 心中的犹疑如同一团转瞬而逝的火,东方诗明暂时按下内心的揣测,打算冷静下来,再多观察片刻之后下定论。 画狂梦苏生依然执笔如泻,云龙惊叹。 无数墨点洒在桌案上,地面上,仿佛漆黑的繁星。梦苏生屏息凝神,似乎连呼吸都停滞了,只留一对利眼,逐鹿在一面画纸之上。 渐渐,随着他凌乱的线条一步步补齐,他绘画的内容,也逐步显现出来。 酣畅,快意与肃杀,静穆,两种极端的意境交融在画面之上。 是飞雪如絮,是马蹄如飞。是漫山无尽的黑夜,是一望无际的雪原。飞雪滚走如狂,广袤天地如肃,苍茫浑然之大气,酝酿着难以言说的一种感情,深深闯入围观者的心。 继而,是雪原尽处,一枚渺小、粗糙却分外风骨传神的骑马者。只见画中只此一人,正纵马弯弓,即将射下飞扑天幕的一只飞雕。 壮阔之景,壮阔之意境,直透胸臆。最终梦苏生重重一摔笔,把一杆上好的狼毫摔在地上,摔得粉碎。 如同说书人最后的一声枕木,众人痴迷于画作的神采纷纷回归心胸。全场无一人讲话,数秒之后,纷纷鼓掌称叹。 “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这样的高人……!” “这趟来真是大饱眼福了……” 交口称赞,掌声如雷。然而身处中央的梦苏生显然对此不感兴趣,如同一阵必需的宣泄,宣泄过后,他的浑身都枯木一样,渐渐萎靡下去,眼中神采暗然。 转身要走,忽然从人群中走出一人,扬声道:“画狂,且慢!” 听有人叫自己,梦苏生微微一怔,转头看去。 只见人群之中,缓缓走出一个衣着朴素的人。而围观的画师们,见到眼前之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没想到……郑先生已经到了。”白亦考同样有些惊讶,低声说。 东方诗明和白蒿都转头去看。只见走出来的人两鬓斑白,但还有些壮年的残色,约莫有四十岁左右,只是衣着简单,满面风尘,看上去像个白家的长工。 “你是……哪个来着。”梦苏生迟钝地挠挠头皮,似乎也有点印象,“他们叫你……郑先生,嗯。” “是我,郑妙笔。”这位郑先生咧开嘴一笑,“您又忘了我了。不过这次来了,要不也一块和我看看他们的画?” “……不了不了。”梦苏生摇头,“看画……我不会。” 此言一出,引起不少外行人的谈论。但是也有内行的,跟他们慢慢解释。 “其实,画狂从来没有专业的绘画功底。据说他绘画,全凭一瞬间的幻想和冲动,走笔如有神助。”白亦考同样跟两人小声解释,“算是列匾画师的一朵奇葩了,真使人羡慕。” 东方诗明无声地笑笑,然后将目光转回到画面上。 一瞬间的幻想么……东方诗明盯着漫卷的雪原,微微出神。这样的暴风雪,这样的暗夜,触动了他的心弦,与揣在怀中的那封诗信,仿佛共鸣。 郑妙笔与梦苏生还在交谈,两人语速一快一慢,如同晃荡的编钟。 “算了……”终于,梦苏生似乎的确不愿意在这里久留,妥协了半步,“这样吧……我来给你,指条路。” 说着,他慢悠悠地从上衣口袋中掏出六块小小的石头,揣在掌心里。 “让你省省劲……算你赚的。”梦苏生在干皱的嘴唇里嘟囔着,走回到桌前。 这样的举动,又吸引了所有人讶异的目光。郑妙笔也是浑身一振,脸上格外欣喜。 “啊呀,能让您用这个帮我,真是太感谢啦。”郑妙笔呵呵直笑,同样靠在了桌前。 “这是什么呀?”白蒿看不懂了,于是拽拽大哥的衣服,仰头问。 白亦考两眼直直地看着,竟然一时间没听到小妹的问话。直到白蒿问了第二次,他才缓慢地说:“这是,画狂的另一个绝艺,算卦。” “算卦也算绝艺了?俺家门口就挺多。”周边一个不懂的汉子听他这么说,忍不住插口。 白亦考对他的问话不予理睬。所有人都在注视着梦苏生手中的石头,静观接下来的好戏。 所有的视线,像刚才一样全神贯注地放在了梦苏生身上。只见他双手合拢,慢慢摇晃着手中的石头。同时脚步有规律地来回走动着,双眼紧闭。 周围鸦雀无声。能够听到梦苏生口中喃喃着什么类似咒语的东西,仿佛梦呓。 他的“作法”很快就结束了。只见梦苏生睁开眼,停在了桌案正中央。然后双手一撒,六块石头随之“啪啦啦”掉在桌面上。 看上去并没什么不同。但是梦苏生先是看了一阵,然后又从怀里抽出一根细小的木棒,轻轻拨动了几下石头的位置,然后又盯着石头凝神。 围观者纷纷感到满头雾水。画师们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