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开始他就发现在外人眼中具有魄力的苏园长，事实上对归属、主次、顺序等具有非常高的执念，总会在有意无意中提及到。
这习惯就像那偶尔入梦的蝴蝶一样，不知从何而来，而且换个环境过了半年都没有好转，顾子珘猜测是从那幢赚钱的古怪高楼里染上的。
“主次很明显，”他继续，“首先你要快乐，其次都是其次。”
苏卿卿在心里叹出一口气，眼皮有点沉重：“没错，有人曾说，种一棵树最好的时间是十年前，其次是现在。我有大把的时间能够去实现那二十三年没有做到的事。”
“那我们半年前种下的种子算不算？”
“……你搞笑的时候，真的很不搞笑。但是你长得好看，我可以原谅你。”
两人不再说话，安静中苏卿卿迷迷糊糊睡过去，意识越来越沉随后变轻变飘。
仿佛度过了漫长的时间，再度睁眼却发现连茶杯里的茶水热气都还没散。回头，又发现顾子珘正向上目不转睛盯着什么。
感觉到她醒过来了，他抬手指了指天的方向。
苏卿卿望过去，看见繁星点点。
烟花盛典还未结束，想一醉方休的苏卿卿竟然渐渐醒了酒。现实世界的记忆已经随着时间渐渐飘远，可还是会三五不时在脑海中打转，她孑然一身的属性造就了不会有类似分离焦虑症的情绪，只是作为现代人的根源还是为她保留了部分在哲学方面的思考。
她相信环境对人的影响很大，工作时感受尤其明显，起初新人与前辈的状态面貌截然不同，可不到半年就会发现，大家连颓丧的姿态都变得相似起来。
为了规避这一现象，在懵懂时期，心智较普通人都成熟的苏卿卿帮助自己选择了几场免费但受益匪浅的心理学讲座。
其中印象最深的主题词汇叫“黑色生命力”，讲的是每个个体在人生中都会穿过一片茂密的黑暗森林。其他人只能看见主人公进去前与出来后的模样，期间经历了什么以及如何经历的，只有自己知道。失败者如同颓丧新人那样变得麻木，而成功者被打碎后焕发黑色生命力，重构出所向披靡的力量。
她/他走出森林了吗？
讲座中最后发放问卷，结果显示几乎全部人都认为自己不是走近也不是走出，而是正在经历。因为这座森林的树叶随时疯长，其中的道路也错综复杂，容易让人遗忘自己追逐的意义，渐渐迷失，最后躁动不安地成为驻扎在黑暗森林中的厌世者。
可无论时代如何，总会有少部分专注于思索意义的人，他们所做的事情也是相同的。
不被吸收，不被同化。
在奔波劳碌中找寻自由。
茂才扛着那位嘴上说今夜一定完整守岁却已经睡得不知天高地厚的高栖野回去。苏卿卿与顾子珘相视而笑，他们都深知有彼此结伴同行是最幸运的事，这足以支撑他们穿越旷野中的黑暗森林，
“或许我差一点就成为举目无亲的厌世者了。”
伸了一个无比放松的懒腰后，苏卿卿眼神亮闪闪地望向顾子珘，轻轻开口：“现在不可能了。”
其实同样如此的顾子珘站起身，随后伸出手将她的手握在手心。
后者不再拒绝，顺势被人拉起来，毛茸茸的毯子披落在地，冷风刮过时她只好钻入面前暖和的怀抱里。
顾子珘低头，深深地看着眼前的人。
“你把自己救出来了。”
“对，”苏卿卿眉开眼笑，“不过我如果说自己擅长自救，这话是不是有点怪？”
顾子珘弯腰将头轻轻搭在她的肩上，闷声道：“你也救了我。”
苏卿卿睫毛一颤，愣怔片刻后才抬起发麻的胳膊将人环抱住。
“好好报答我吧，顾大师。”
朦胧月色下有两个傻瓜在雪地中拥抱，以他们的体质估计转天都得染上轻度风寒，可半天过去却谁都没有先动弹。
“遵命。”他轻声回应。
泼墨般的天空寂静片刻，又再次跃动起饱含匠师心血的杰作，且一浪更比一浪高，漫天火星哪怕是无边的夜空都能被点亮大片。
生于檐缝的野花脱离禁锢滚落到淡绿色油纸伞旁。
蝴蝶吸食不到花蜜，掠过万物，翩跹远去。
苏卿卿仍然在流光中拥抱着不曾奢望的未来。
不多时，树影摇晃。
电流声与风铃声同时响起来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