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呕血(2 / 2)

若说难过,只不过是,他被押到外间的时候,她也一言不发。

被按倒在刑凳上时,沈衍终于合上了眼。

他不指望再等待什么奇迹,只是高高举起的刑杖,落在身上时,他仍然没忍住,闷哼了一声。

疼。

可只一声,之后便咬紧了牙齿。

他不想让她想起他时,觉得他是个怕疼的胆小鬼。

而房中,姬桢听到那一声低低的呻|吟——几乎像是幻觉的呻|吟时,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

接着便再没有声音。

只刑杖击打皮肉的响声,一下,又一下,格外清晰。

她的脸颊上,高热引起的红潮未退,眼底却渐渐有了泪光。

猝然伸出手去,从太子手中夺过药碗:“别打了!住手!我,我喝……”

那一声,比药还苦。

刑杖声停止,沈衍在剧烈的疼痛中,听到罩间里一声响,他抬起头,被泪水蒙得昏花的眼,扫到一只银碗,从床榻那边被摔了出来,咕噜噜地在澄金砖地上滚出几尺,终于停留在门槛的那一边。

接着是太子的劝慰声:“好了,不过是想叫你吃药,若你早些吃药,他也不必受这皮肉……”

他的话音未落,小娘子几乎崩溃般大哭出来:“你们都欺负我,你们只会欺负我!”

哭声里,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声。

沈衍看不到她,可是,听着她的咳嗽,他一颗心只提到喉咙口去。

“你们不如杀了我!”稚嫩的童音,叫出口的却是极浓的委屈,“我做什么都是错的,便是我什么都不知晓,也都怪我错了,也要让我挨训斥……阿兄,你若是觉得我有罪,赐死我就是了啊,你欺负沈衍,算什么本事!这跟他有甚关系!”

只这一串话,激得太子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再要说话,却见她咳嗽益发剧烈,一张口,竟然呕出一口艳红的血来。

他登时愣住了。

再看她,她这样年纪,哪里知晓生死,只抱着一腔被兄长斥责后的不解委屈,甚至想着,若是自己死了,他就该难过了似的——擦了擦嘴角,看着那一抹猩红,竟然笑了。

笑得带着满眼泪花。

“阿桢!”太子彻底慌了,跳起身,“东苑的御医呢?传御医!”

“我不!”她的声音尖且哑,已然破了声,“我不要活了,我死了阿兄就安心了罢,省得我活着,只会给你添些麻烦……我,我才不想被你讨厌,我死了,你就不会讨厌我了……”

说着竟带了哽咽,泪珠滚滚而下。

太子手足一时冰冷,他只是想吓唬吓唬阿桢,并没有想到,真将这个娇生惯养的小堂妹激得伤了心。

“阿桢。”他上前抓住她的手,“是阿兄的不是,阿兄不该吓唬你的,你别置气,好么?那书的事儿,阿兄谁也不告诉,嗯?你莫要想那许多,做个乖乖的小公主,养好身子,阿兄带你去钓鱼,带你骑马,好不好?无人嫌弃你,无人讨厌你,谁不喜欢阿桢这样可爱的小公主呢……”

口中劝着,眼神使给谢大监。

谢大监快步出去,谢见深眼睛一转,也跟了出去。

太子轻轻拍抚姬桢的背:“是阿兄的错,不怪阿桢。你别哭了,可好吗?只是说说,好教你知晓,不是什么书都可以读的,以后不读,就是了……阿兄不告诉你阿爷阿娘,好罢,也不告诉阿爷阿娘,行不行?这事儿,就咱们几个人知晓。过会儿咱们也和沈二郎说,不让他与别人讲,你……”

姬桢的抽噎声不停,任他磨破嘴皮,就是一言不发。

御医匆匆赶到,诊过脉,也道公主殿下是伤了心,一时气急,方才呕血的。之后要好好儿静养着,再不能动气。

“这样小小的孩童,若是伤了本元,今后要费百倍力气也养不回来了。”御医道,“殿下万万嘱咐下头人,再别叫公主殿下动气。”

太子的脸色十分不好,却并未发怒,叹一口气,令他开了药,赐了赏,掉过头来求姬桢:“阿桢,别恼了,好么?以后阿兄再不吓唬你了,好不好?阿兄最疼你,你知道的……”

姬桢只是哭,一句话也不说。

“阿谢,你们把沈二郎扶回去,要些好伤药给他。”太子又嘱咐了内侍,才再去哄姬桢:“你瞧,阿兄知晓错了,你原谅阿兄,可好?再不欺负你身边人了,成不成?”

“你让人打他……明明跟他也无有干系……”姬桢哭着说。

“……阿兄知错了,嗯?阿兄派人去给他送伤药了,再多给他些赏赐……”太子低声道,“你……”

“他,他伤得重不重啊?”

“也就打了二十杖,不重,”太子道,“又不是嘱咐了要打死他,不会有事的。”

“真的?”她终于显出一点儿先前的娇憨模样,再不是那个伤透了心只想寻拙志的小可怜。

“真的。”

她狐疑地看看兄长,犹疑许久,伸出右手:“阿兄,你发誓,以后再不吓唬我,你永远最疼我。”

太子叹了一口气,和她击掌:“阿兄再不欺负你,不吓唬你,最疼你,嗯,这样可好了?”

他们二人在内罩间里说着话,外间的门微微一动,却是新换了一身衣裳的霜葭进来了。

她的手湿淋淋的,被寒风吹得发红,趁着无人在意,她凑到外间的火盆边烤了烤手,之后又将手放在鼻尖嗅了嗅。

还好,鹿血的腥气,已经洗干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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