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红着眼想哭,又不敢哭——瞧她儿子懵然无知的样子,便是不知晓兄长们去世了的消息,她也不敢说出来。
别吓着了孩子。
姬桢倒是扭头瞧了一眼弟弟们,心中暗叹了一口气。
那两个,真还是孩子呢,尤其是姬栎,不知道心下有多么惊恐。
脸孔都埋在吴孺人肩上,肩膀一抖一抖的。
她是不是也该怕?
不,她在陈皇后来的那天,就不怕了。
再往前,她还曾经安排过东苑的下人们——既然当时不怕,现在有些后怕或许是可以的,但哭成七郎那样,便大可不必了。
她一路思忖,倒不觉得杨氏牵着她手的力气,有些太大了。
到了王妃的屋子,明氏便叫下人都退下,亲自端了一碗温热酪浆递给姬桢:“我听宫中的女史说,阿桢在东苑的时候,安排得宜,举重若轻,还同皇……太后殿下派来的嬷嬷说,是阿娘教的?”
谎言被当场拆穿?
姬桢连忙道:“可每年春天时疫的时候,阿娘不都是那么做的吗?虽然不曾教过我,可我也知晓啊。”
明氏莞尔:“你只是瞧瞧阿娘做的,便都记下来了?”
瞧着不像是要对质的样子,姬桢遂点头:“也记得不大清楚,只不许人乱走动啊,脏衣裳要烧掉啊之类的,是先前东星和霜葭同我细说过缘由的,才记得住。至于旁的安排,是谢见深与沈二郎他们提醒的。”
明氏微微笑了:“这样啊。阿娘还听闻,你早就发觉八皇子有蹊跷?”
“……阿娘,儿只是想着,他一定要用一盆水泼沈二郎,还连带泼了儿,因此胡说诈他一诈,并不曾想,那水真有玄机,连戒心院的内侍,都因碰了那只装水铜盆便病了。”
“只是信口所言?”
“是。”
明氏再问:“那同皇后殿下说,痘疫传至京中,许是与金家有关,这事儿——也是你胡说的?”
“那不是胡说呀。我是想着,这实在很有可能呢,毕竟,他们既然知晓怎么将痘疫传入宫中,那,先前便有将痘疫传入京城的经验,岂不合理?而且,阿兄那样圣明,若是查清楚了不是他们做的,自然不会偏听儿的猜测……”
王妃这一回却不曾松下神容来,只是慢慢叹了一口气:“阿桢,你这孩子,一日瞧不住你,便不知捅出多少大事。”
姬桢满脸惶恐:“阿桢给阿爷阿娘添麻烦了么?”
“不曾。若是添麻烦了,还这样与你说话?早传家法打你手掌心子了!”王妃道,“听着,从今往后,再有人问你,是不是早就猜到那只铜盆或那盆水有异,你便说你什么也不知道,只想吓唬八郎。若是有人问你金家将疫症引入京城之事,你也只说你彼时在东苑养病,什么也不知晓。前一桩尤其要紧——在林孺人跟前,最是要紧。”
姬桢连忙答应。
这是不能不应的。
在这事儿“知情不报”虽然不能治她罪,可也足够叫人暗恨她的。
尤其是林孺人,养着王府中的长子,且王妃又没有亲生子,本是大有“有朝一日吾儿袭爵”的梦想的。
可现下儿郎没了,梦也没了。她年岁本就比旁人大,待先帝孝期过去,也不知还能不能再生一个——纵能再得麟儿,到底不是长子。
如是叫她知晓这一切“或许”可以避免,定是要恨死了姬桢母女的。
姬桢现下是长公主,她未必敢如何,可杨侧妃还是个侧妃,又怀着身子呢。
“阿娘也瞧着家里人罢,莫要叫他们乱嚼舌头。”她轻声道,“外头呢?外头可有消息?”
“街巷里坊,尚无消息,只要你自己莫要说,孺人们便不会知晓此事。”
“如此,阿桢多谢阿娘了,还是阿娘疼我,护着我……”
明氏点点她鼻尖,却又对面色始终不大好的杨氏笑道:“你瞧瞧阿桢,这鼻尖上长一颗小麻子,是破了相,可也不招老天爷嫉恨了。今后啊,阿桢定是个有福的。”
杨侧妃的笑容简直如哭似的:“她若肯安分做她的长公主,别再去招惹是非,自然是天大福气。”
明氏挑挑眉:“她若是安分,这会子连郡主都不是。你瞧瞧宁王府的九娘,如今也有阿桢当时大了,这郡主,当上了么?还不是不敢对着陛下与皇后殿下撒娇弄乖——阿桢的胆量大,脑袋瓜子灵巧,运气也好,自然就与别人不一样。”
杨侧妃愕然:“王妃?”
“没什么,我姑且一说罢了。”明氏道,“你很不必多想。”
杨侧妃低了头下去,犹自喃喃:“可她是个小娘子啊。”
“正因是小娘子,这些话,她才能说得。若是小郎君,开口便道痘疫许是后宫妃嫔母家刻意带入京中的——你可知晓这是多大的干系么?”明氏道,“便是天子想听到这话,也不能从宗室少年的口中听到!”
“这又是为什么?”杨侧妃显然不能明白。
“……女儿家,不能谋夺大位,长公主也无需挂心大位上的人是谁。只要大周江山永固,于阿桢便最宜。因此阿桢说话,可以并无私心。”明氏说罢这一句,仿佛懊悔般紧紧闭了口,停了一歇儿,才道,“这话,你听也便当没听过罢。”
杨侧妃面色早已惊得发白。
“是,是!”连声音里,都藏着深藏的惊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