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洒下的微光挟带着春日暖流,似是慈悲圣母的双手,微微撩起了因昨夜小雨肆意打在屋檐顶部的枝丫。
府邸各处妆点着红绸锦色,投映在积雨的一个又一个小洼中,顺应微风的轻抚晕染开来。这是方圆近十里最为安逸的地界,整个镇子自员外府为中心,常年充斥着一片繁荣的气氛。洁净的墙根处盛放着几枝梅花,探头出外墙的一角,散发出沁人心脾的香气。
雨后天晴,新人出嫁,理应为大喜之日。分明不是自家的事,却早有三两镇民围在街边守候着迎亲大部队的到来。兴许是看个热闹,但那份祝愿却是无比真挚的——不为别的,只为了今天是邻里出了名的员外郎家中从小娇生惯养、承众人恩长大的独女成嫁的日子。
而与常人所期望不同的是,虽是成婚之日,员外府内空气中却弥漫着一股浓郁的停滞感。开春三月,宅邸里的下人仍身着墩实的冬装,头顶漫着细密的汗珠,低头一味清扫地上的积水,各自之间没有一丝交谈。沉默压死了空间的最后一丝缝隙。死气沉沉的气氛,仿佛被一块无形的幕布罩住了上方,压抑得人喘不出一口生气。
算起来这个时辰,新娘应已喝过出嫁酒,准备上轿了吧。可迎嫁的马车花轿却迟迟未到,若是误了好时辰,这可如何是好?迎亲之事,可是耽搁不得的。梁员外府邸正堂屋内的中年男子踌躇许久,有些不耐地站起身在屋内渡步着。
似是为了印证焦灼的气氛一般,一位同样愁容满面的妇人从后堂走出,依附在男人耳旁催促了几句。此人便是梁员外的正妻、嫡小姐的生母——潘氏。梁才俊听闻后紧闭双目,像是有些不忍,又似是在思考些什么,而后又长叹一口气,一甩拂袖,向门外走去。
自晨起便匆匆忙忙梳洗打扮,受礼盖头。身着喜服的梁妙菱终是在铳声中被伴娘搀扶着上了花轿。流程上刚刚启程,而天已经彻亮。透着射进来的光,梁妙菱辨认着大体的时辰。紧接着她一转头,仿若有听众一般冲轿内问道:
“小一,目标人物现在在何处?”
“报告宿主,目标尚处于沉睡阶段,无法定位行动。”突然间,从不知何处的地方传来一声清脆的合成音,辨不清方位地回荡着,“但新触发的剧情进度可以完成同步了,宿主需要进行播报吗?”
听闻此言,梁妙菱眉头一紧,而后又松开。她若有所思地用指尖敲打着座椅:“不妨听听看。”
“宿主,我们目前所在的是《妖郎和小郎君》第一章楔子的内容。”电子音再次传来,“在五年一度的山神祭祀时隔六十年再次得到明确回应后,员外郎梁才俊的长女明面与邻镇富豪结亲,暗里作为‘山神的新娘’被送给山中精怪作血祭品的日子。”
顿了顿,那道声音继续道:“而在进山后不久的路上,梁妙菱将会遇到未开化的野兽袭击,后被奉师命前来调查异况的本作视角男主谢长峰所救。本怀满心期盼与羞涩硬是忍下路上颠簸多时的闺中少女,还未到达目的地便遇袭,一掀开盖头更是灌木丛生的环境和染血的陌生男子……
见到这般按她给自己预设的人生轨迹里本一生都未必能见到的刺激性的场面,自是一下就精神崩溃了。心中那道弦断了,她便开了闸似的对着救命稻草一般的男主哭诉了自己的遭遇。”
“原来如此。”梁妙菱恰然打断了“系统”的叙述,“既是男主,那自是极其冰雪聪明的一个人。听了这话他怎能还不明白,‘山神’的异样定是与这荒谬的联姻有着细细密密的联系。想到这点,随后他便也提出了同行的要求,从而产生了和男主二号见面的契机?”
不可见的是,空气凝结的实质被带动着点了点头:
“没错,但出嫁的当事人并不是主角二人会面的直接因素。在这之后,由于梁妙菱对未知事物的恐惧感,不知哪根弦搭在了无畏这条线上,竟是在救命恩人午歇的时候偷换了身他的备用便服,找了个机会溜了出去。
而男主察觉后,也并未去追寻,而是顺着脚印上残留的气息捏了个道法,引导她原路返回镇中,也算是了结了这份缘,好人做到底了。
可若是没了新娘子,一身道袍的他便是把收妖二字明晃晃地写在了脸上。此时此刻,他望见梁妙菱遗留下来的婚服便有了个法子。初出茅庐的小道长挟持了山中的小精怪作轿夫,自己身披红装、头顶红盖头,伪装成新娘,继续着接下来接亲的流程。”
虽是早已预料到会有这类情节发生,女装受也是百嚼不烂的题材之一,但明确听到这番剧情发展后,梁妙菱还是禁不住一阵咋舌。
好一个男主,在线索被截断,同时又得知对面可能是目前的自己无法应对的存在后,第一反应不是回仙门禀报求助,而是顺应着入局,这份勇气和献身精神当真是…可嘉。
也难怪后续会在触发各种小黑屋连环转身心虐后仍能坚韧不拔,直到动心为止也不屈服了。
于是,她抬起头隔着红布望向窗外,十指相扣,百无聊赖地活动得手指“啪嗒”作响。一番对话下来也有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了,花轿外的人却充耳未闻,仿佛那声音就是顺着新娘的耳朵从脑回路中直灌进去的一样。
而新娘的回话?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去关注的意义,仅仅是临时砸钱过来充数,日结工资的轿夫,唯一的特别之处便是能在百姓面前混个面生。新娘容貌的美丑,神智是否有缺陷,都与其无关。
不得不说,这方圆十里的治安还是不错的,英雄救美也出现在意外之上,而非受雇佣的不轨人士的恶念溢出。在原著中受到野兽袭击的礼队,也只是四散而逃独留原身在轿上一阵迷茫罢了。
当然,也不是说丢下人在丛林不管便是合理的做法。这也都是情节设置的功效,谁又能给人性下一个确切的定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