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有话直说即可。”邬盈如此刻平静地望着湖面,似乎已经料到了自己的结局。
“常家上下三百二十一条人命,再加上袁氏夫妇……你按律当斩。”
“我知道。”邬盈如缓缓走下台阶,逐渐靠近在风中摇曳的玉腰奴,“这些人都因为我的一己私欲而亡,我自然该付出应有的代价。”
“邬姑娘,你有没有考虑过令尊的心情。”长离想到这些日子忙碌奔波的邬训,于心不忍。
“爹他……对我确实十分宠爱。”邬盈如轻轻摇头,“但他还是恨我,恨我出生的时候就夺走了娘的生命。”
“这些年来,我确实过着应有尽有的生活,但是说实话,我在这个家更像是一个外来者。”
“长兄长姐因我失母,自幼年开始就不与我多言。下人习惯见风使舵,因此我一直到五岁才开口说话。我生命里唯一的意外就是稚容的出现,所以我并不后悔我做的一切。”
“哪怕是死亡?”长离有些懵懂。
“对,哪怕是死亡。”
邬盈如点点头,她的脸色相较之前更显苍白,仿佛风一吹就要倒了。
“我并不害怕死亡,因为稚容在等我。”
“明日辰时,都城的人就会到邬府进行缉拿。”李明堂最后看了一眼邬盈如,温声道,“邬姑娘,保重。”
长离跟在李明堂的身后慢慢走向院外。
“下雪了。”
先是一片两片的雪花从空中飘落,随后是铺天盖地的雪花在冬日的风中摇曳。
长离下意识地伸出手,这是她第一次看到雪。
吴州几乎从来不下雪,哪怕到隆冬也只有寒冷刺骨的雨。
她的手中捏着几片雪花,像第一次见到雪的孩童,忍不住又扬起手去空中抓了一把,仿佛这样就能抓住冬天。
“长离师妹,很喜欢雪么?”
她身侧的李明堂轻笑一声,也伸出手攥住了两三片雪花。
“嗯……我没有见过下雪。”长离有些不好意思。
“……”李明堂没有说话,他的眼中露出一丝复杂的情绪。
长离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邬盈如,她还站在那几株玉腰奴旁边,雪花星星点点地落到了她的头顶,她却一动不动。
“李师兄,稚容的案子,如果当初邬姑娘真的报案的话,会有相应的律例对那些人进行惩罚么?”
长离抬头望向李明堂,茫然地看着他。
“中州律例有规定,结冥婚者双方父母都有相应刑责。”李明堂轻声道,“如果邬姑娘当时真的报案的话,袁氏夫妇会受到刑罚,但是常三公子的兄姐并不会遭受惩罚。”
“可是……”长离觉得心头一哽。
“正是因为有袁稚容这样的事件发生,所以廷尉一直不断地在增加律例,每年都会更正多次,就是怕罪人通过不严谨的律法逃脱惩罚。”
李明堂拍了拍长离的肩膀:“没有什么东西是生来就完美的,但是它确实一直在努力变好。”
就像这个世界上那么多糟糕的事情,但是长离依然很喜欢这个世界,喜欢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人。
长离怔怔地看着他,只觉得眼眶热热的。
“对了,长离师妹。”
“李师兄太生疏了,喊我明堂师兄就好了。”
长离愕然地看着他,却见李明堂坦然地笑笑。
这一日过得风平浪静,除了邬训在知晓邬盈如的所作所为以及她要付出的代价后,苍老了不止十岁。
窗外的风雪越来越大,雪为这片大地铺上了洁白的的一层纱衣,将所有一切不堪的过往都遮蔽在了白雪之下。
第二日一早,都城前来的人还未到邬府,邬盈如已经病逝了。
“病逝?”长离整个人都懵了。
“这是对外的说法。”明夷坐在她的床边,“邬姑娘死在了雪地里。”
“她的贴身婢女呢?满院子的下人呢?”长离简直不可置信。
“邬姑娘在她们的茶水里下了药,所有人昏昏沉沉地睡了一整晚。”
“她爹不是说她从小就体弱,昨晚风雪交加,她就睡在那几株玉腰奴的边上,浑身上下只有一件薄薄的纱裙,今天早上看到她的时候,据说人都僵了。”
长离愣在原地,不自觉地说道:“那她爹,该有多伤心啊……”
“邬大人都要哭昏了。”明夷摇摇头,“邬姑娘生前留了三封信,分别是给邬大人和她那一双兄姐的。”
“她能见到稚容么?”长离突然问道。
她的脑子里全是邬盈如那天夜里贴着玉腰奴的画面,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
“说不定呢。”
明夷叹了口气:“不过这个任务算是告一段落了,邬大人已经让管家把紫云芝给我们了。我们今日就可以启程回一洲盟了。”
“急什么,在中州过完正日再回去。”
外面传来少徽清脆的声音:“晚上可热闹了,留下来我们一起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