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目送无关人员的身影离开,露西亚才泪眼婆娑地仰视他说:“我不应该管你之前做了什么。”
她边打哭嗝,又想要掩盖毫无优雅可言的动作,以至于说的话听上去十分坚决。
伊格内修斯着急地跪在他裙边说:“我会如实告诉你我之前做了什么。”
“我不会管的。”露西亚摇摇头,只顾着擦眼泪,忘记叫他起来。
伊格内修斯想起坎贝尔伯爵夫人也曾无所谓地摇头对他说:“伊格内修斯,我不会管的。”
无论他拿着奖章还是沾满血的衣服,她都只会冷冰冰地说:“和我无关。”
她一年到头有参加不完的宴会,她的时间都花在培养小儿子上。
“你是什么意思?”伊格内修斯僵住了。他的喉咙开始发涩。
露西亚颤抖地握住他颤抖的手,温和而缓慢地说:“我刚刚思考了一下,或许我才是对的。”
“而且,其实你之前做了什么对我来说都不重要。”
“我希望你在意,露西亚。”伊格内修斯反握住她的手,用力到要把她的骨头捏碎,他的仇恨要溢出来了。
“你弄疼我了。”
“我知道。”从他喉咙里发出狼一般的低语。
露西亚想想,还是决定说出自己的看法:“我只是觉得,看劳伦斯的小说根本不算什么。我那时也托不识字的朋友去买了《情人》,把书皮扔掉套进字典里。”
“那我去妓院呢?但我发誓,我回到岛上再也没去过了。”伊格内修斯自以为抓住救命稻草,急不可耐承认他的罪行,又为自己辩解,觉得妓院一词太过肮脏,不能流进露西亚的耳朵里,故意模糊地点。
“我读完了不止一本女孩子看了会嫁不出去的书。你认为我怎么看?”露西亚眯着眼睛冲他笑,被泪水冲刷过的面庞梨花带雨,亮晶晶,湿.漉漉。
“我猜你是想从弗洛伊德那里找到些什么。但是很抱歉,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帮你。”她俯下身,温热的呼吸伴随躁动的夏天扑在身上,让伊格内修斯只能闭上眼睛。
他额头有点湿润,虽然只是短短一瞬,但他感觉到雨点迅速浸透全身,滴在心尖尖,原本荒芜的地方长出骚动的嫩芽。
露西亚和他鼻子对着鼻子,却没碰到,他于是头向前伸,抵住她小巧的鼻尖。
露西亚温和地说:“我是和他们不一样,我觉得如果没有爱,智慧和教育没有任何价值。但爱是虚无缥缈的东西,我自己都弄不懂它。”
“我爱你,露西亚。”伊格内修斯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合适的时机,但精心准备的长篇大论到嘴边时,只剩下唇齿间颤抖的风。他想要吻住她啰嗦不停的嘴唇,柔软的嘴唇,如同燃烧在月光下的玫瑰花瓣。
“嘘,等你长大再说。”露西亚又并拢食指中指在唇边点。她不合时宜地想起佩内洛普,觉得他们年纪相仿,或许更合适。
“我已经不是小孩了。”
她让伊格内修斯坐到身边,抱歉地结束这个话题,“我刚刚想了会,或许我不应该这么紧张,说不定我能另辟蹊径找到一条和他们不同的路呢,或许他们本来就走错了呢。”
她看向伊格内修斯,企图重获刚刚拒绝的拥抱,伤心地说:“但我还是好难过……”
伊格内修斯伸出手,把她鬓角的头发拂到耳后,仔细端详她脸上梨花带雨的魅惑。他很想把她的泪珠吻去,但觉得这不是时候。
“奥利弗教授对我没有一点印象,明明他知道F,还和你谈了那么多,但就是对我没有任何印象,还凶我。我觉得我是个透明人,就像没有活在这世上过,我的年华全都虚度了。”
伊格内修斯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女巫吃掉了她所有存在的痕迹,只有她的文字和她所希望的那样,永远存在,永远充满活力,向世人昭告不朽的生命。他完全明白她所坚持的信仰。
露西亚拍拍木椅子说:“大家都对我好陌生。我记得这条长椅,就是因为奥利弗教授和我在这里聊过很久。但是风景又不会说话,可能它们也记不得我了。”
伊格内修斯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好说:“但是你现在被人看见了。”
露西亚却摇摇头说:“不要了,我不要被人看见了。我实在不喜欢这地方。以后我也不要再在大学里了。”
“露西亚。”伊格内修斯轻声细语叫她的名字。
“我还没谢谢你呢。真是的,本来应该说些感谢你的话。”
“你现在说也没关系,我听着。”
话到嘴边,露西亚却说不出口,觉得自己矫情,酝酿了会情绪,站起身说:“我要回家。”
“回家?”
“嗯。”
“回庄园?”
“对。”
伊格内修斯着急地说:“还有八天就是双星节了,玫瑰之战就在双星节后面。”
“我知道啊。”
“你是不愿意和我参加庆典吗?”伊格内修斯问。
“我想回家,在外面待太久了,我想一个人待着。”
“是这样吗?露西亚。”伊格内修斯在她后面停下脚步。
露西亚转过身,凭借月光紧紧地盯着伊格内修斯,突然迅速靠近他。
太近了,他不得不退后一些,免得染指她身上甜美的芬芳。
露西亚抓住他的衣领,继续靠近他,在他右脸落下短暂的吻。
“回家过。”她的眼睛像母狮。
“好,回家过。”以至于他忘记了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