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梦不知自己是几时清醒的,醒后感到脑中有些混沌,只记得自己在和老妪打斗,至于怎么把老妪打跑的是一点也不记得了。
她收起引梦灯和避祟伞,揉着太阳穴去找那个自来熟。
自来熟果然很听话,站在原地执伞等她归来。
听到前方有窸窣声响,便开口问:“是姑娘回来了吗?”
“嗯。”司梦又摘一叶,在自来熟眼前一扫。
自来熟双眸登时恢复清明,见司梦不紧不慢收伞,抬头望去,只见密林上空绿叶蔽日,时有露水滴落,啪嗒打在树干上。
“真是怪哉。”他收伞,递给司梦,“姑娘,这林子方才诡异得很,是不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司梦接过雨伞,往身后一藏,雨伞消失不见。
她转身步入丛林,一枝荆棘挂住她的衣袖,嗞喇一声,拉了一条大口子,又回弹回去。
自来熟自她身后,捡起一根木棍,撇开荆棘道:“看来这衣裳我是要赔定了。”
司梦没搭理她,揽回衣袖继续前行。
“姑娘,你是不是天上落下的神仙?这林子里的怪东西是你解决掉的吧。”
司梦仍旧没搭理他,甚至想出了密林就和他分道扬镳,别再相见。
自来熟小跑跟上,“姑娘,我叫长棋,你叫什么名字?咱们也算有缘,这去王都的路途遥远,相互做个伴可好?”
司梦背脊有那么一瞬僵硬,拽着衣袖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名字?告诉他也无妨吧。一个被神界流放五百年的小神,谁还记得?别说凡人不知,就算是突然落下个神仙来,也未必能记得清她就是九天境那位大逆不道的神吧。
她抬头望天,一道光打在脸上,甚是温柔。
沉默片刻后,她轻启嘴唇,像是带着叹息一般缓缓吐出:“司梦。”
“司……梦,那我便叫你司姑娘吧。”
去往王都的路途的确遥远,好在这一路没再遇上什么精怪挡道了,后几日的路程还算顺利。
翻过最后一座山,站在山巅眺望,西沉的金乌将巍峨城门泼洒成金色,代表着王都的旗帜在风中摇喊,城门口排着两队入城的人马,她们来自四面八方。
“那便是王都了吗?”司梦问。
“是啊,人界最繁华的都城之一。”
司梦侧头看他,“你不是王都的人?”
长棋负手,打了个哈哈,说:“我啊,我就是一个四处游荡的闲人,哪里有有意思的事和人,我就往哪里凑去。”
司梦刻意停顿,待他行至前面时,在身后将他重新打量。
好一个闲人,一个有钱闲得慌的人。
“诶,司姑娘,你既是神仙,为何不腾云飞行到王都?”
“那你为何不骑马赶路?”
长棋转身,两手一摊,“我的马跑了。”
司梦轻笑,好巧,她的驴也跑了。
好在,两个靠腿的人终于在城门关闭前入了城。
夜幕下的王都与浸在夕阳里的王都大不一样,少了份庄严,多了许多热闹和恣意畅然,宛如人间的极乐世界。
街道两旁摆着各色小摊,稍有技艺的摊主会一边献技一边卖货。这里也有高楼,从楼最高的翘檐上垂挂下一串串五颜六色的灯笼,每一层楼经营的营生都不一样。
有贴着花黄的女子从窗内探出头,小扇掩面,发出一串银铃笑声。
司梦和长棋不约而同抬头,只见姑娘却将目光落在了长棋身上,盈盈笑眼,秋波流转。
司梦亦将目光落在长棋身上,他盯着那座奢靡,神秘充满诱惑的流丹阁看的很专心。
“好楼。”
司梦在听得他一声赞叹后转身离去,却被长棋眼疾手快捉住破烂的袖子。
“司姑娘,你要去哪里?”
司梦扯出可怜的衣袖,淡声说:“道不同。”
“哎呀,这人生地不熟的,你知道要去哪里入宿?虽说这是王都,天子脚下,可越是这样的地方,危险就越多,你我还是作伴为好。”
司梦不想,她可以辟谷不食,随便找个破庙将就一宿。
“走啦,好不容易来一趟,看看又不吃亏。”
她还未来得及拒绝,残破的衣袖就又被拽起,直接入了楼。
楼中戏曲、吆喝、起哄声络绎不绝。
司梦夹在人群里,面上镇定,内心却很局促。
她无数次萌生了要走的念头,却每一次都被长棋捉住,他在她耳旁颇有兴致地介绍:“此楼一共有八层,从下往上,经营各不同,分别为:戏、曲、舞、茶、食、宴、宿,而第八层,乃楼中花魁所居,亦是这楼的主人。”
司梦对这楼,以及楼中人都不感兴趣。她捂住腰间悬挂的荷包,在迎来送往的人群里寻找出口。
长棋将她的每一个神态都看进眼里,在她身旁轻笑,低头悄声说:“司姑娘,这楼进来了,不花上千金万金是出不去的。”
司梦回头盯着他,眸子浓郁似墨色,泛着粼粼波光。
长棋露出一丝讶异的神色,她竟然生气了。
“你有你的千金万金要花,我有我的正事要做,别过。”
长棋嘴唇翕合,欲要开口,却见司梦将眼一闭,眉心、眼角、耳朵里逐渐散发出橘色的光点,像一只只流萤蹿向每一个角落,落在每一个人身上。
周遭骤然安静下来,他抬起的手臂僵在半空,深沉的眸子里女子翩然一跃,衣袂飘飘,拂过众生。
她送了众生一场梦,却唯独遗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