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了数刀。
刀刀见血,血滴在壳上瞬间了无踪影,但手和袖却布满了血迹,看过去像是只有她一个人受了伤、发了疯。
壳边不停地有人面螽凑上来,她杀得近乎麻木,麻木到悲悯之心将将就要从心底的墓穴爬出来。
一股强大的外力撞来,中断了杀戮。
凤斑螺在地上转动了数圈,她也跟着在壳内上磕下晃旋转起来。
天翻地覆了数圈之后,她转入了一个狭小的空间内,手脚缩得无法伸展,四周的光线也暗了许多。
仔仔细细摸索了许久,没有摸到一点缺口,用拳头在壁上敲了几圈,处处都是沉闷结实的回声,好像外头是泥地厚土,透不出一丝声响。
她开始怀疑自己是怎么转进这个空间里的,可能早就被活埋了,被她久不见天日的良心埋了。
隐隐约约的海腥味显示出她应是转入了海螺的最中心。袖上的血也醒目地提醒着她,刚才的恶斗并不是幻觉。
她意识到自己陷入了更大的麻烦,没有出口,她便会被遗弃在这个海螺里,死于虚无。
周遭空气冷却下来,危险散去,她也顺势瘫倒,脚上的疼痛和手上的酸麻一浪一浪地翻过来,消磨着最后的意志。
她从袖中取出那枚唐棣子,手倒没有抖了,只是从肩到指都没有余力,差一些要将唐棣子的皮都捏破。
往事走马观花一般在心头起伏,所幸都是短暂残生中少有的温馨。
想再吃一次暖寒蕈丝酿驴肉暖暖身,就一口十月塑望时节酿的桑落酒,她想,如此一来,凛冽寒冬里也能从容赴死。
又或者是酥山配蔗浆,甜到此生的苦都消解殆尽。
但她不嗜吃喝,口腹之欲一向平平,天下多美味,不论有生之年还能否遍尝,都算不上太大的遗憾。
再说救岳庸,她已尽全力,问心无愧。
唯一可惜的是没有吃到那个人,终究还是克制害了自己,错失了机会,进退之间唯恐把他吓跑了。
若是就这样死了,便是做鬼也不能放过他的,要缠到他无处可逃,她恨恨地想,又恢复了些气力和斗志。
首先要从那双写着生熟勿近的唇开始,然后是他凌冽分明的下颌,再到软软的耳垂和爱发红的耳尖……沈无淹的轮廓在心头、指尖清晰到纤毫毕现。
肖想了数遍,到了未见之处便戛然而止,怎么也勾勒不出来了。
在长安,从闺中少女到贵夫人都有一本按着沈无淹模子重绘的闺中画,她不仅一页都没见过,更不太清楚当中的门道。
只因出发之时,她对他毫无杂念,其心昭昭,日月可鉴。
现下却是空有这个心,却没有那双饱览美景的眼,更可能连命都没了。
但大约就是这样了罢,她有些不甘心地想,这样便已经很足够了,世上不可能再有比这一直萦绕在脑海里还要美妙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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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李及双困在壳内,雄心勃勃地做着春秋大梦时,沈无淹傻眼了。
他的眼力从不出错,刚刚不过是一个转身的反击,再看时便不见了李及双。
与此同时,人面螽也忽的缩小了数十寸,看过去像是普通的白色沙螽爬满了摊,毫无头绪地乱转,最后钻入了凤斑螺下的暗洞里。
想起了一场无风无声的巨浪,卷走了李及双。
他一边喊,一边从最近的碑开始找起,却始终寻不到人。
他知道她有时候喜欢作弄自己,但她绝不是不分场合胡闹的人。
碑上的地图他先前细看过,都是线条的堆砌,恐怕只有鬼才能看得明白,要靠这些地图是不可能走出幻海,更不可能找到人的。
又仔细想了数遍,他仍想不通李及双为何凭空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