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清爽怡人。 甜水凉面。 ……小狗好像还挺爱吃甜,应当也喜欢这味道,但沈惊澜夹了两筷子就觉得太素了,腻味。 她开始盯着荔枝看,这是稀有品,一般只跟着百越的船直入永安,送进宫里,后宫和其他的臣子想要,都得看皇帝赏赐。 “……王爷?” 上首的沈景明已经叫了她两次,发觉她都在走神,只能清了清嗓子,然后伺候在沈惊澜旁边的婢女就很轻地唤了她一声。 她回过神来,望向坐在美人堆里,俊美出尘的皇帝,“陛下何事?” 沈景明心下觉出 几分好笑。 他有时候觉得自己这个妹妹在朝堂上历练那么多年, 一举一动已经学会了不动声色, 让他都有些看不透;但更多的时候,譬如现在,他又觉得沈惊澜根本就不懂伪装,喜怒形于色,喜欢谁、不喜欢谁,都表现得清清楚楚。 将亲昵的“皇兄”换成了“陛下”,不就是在对他表达不满? 是怪他不准她在江南再待些时日? 他都已经压下了那些弹劾她擅自闯入朝臣家中,对大臣家属动用私.刑的折子,怎么她反倒还对他摆起脸色来了? …… 沈景明摩挲着自己面前刚倒完王贵妃酿的果酒杯子,是官窑那边刚送来的成色,薄得像蓝天,能向天舀下一勺晴朗,独独送给帝王。 他忽然出声道,“阿澜,听闻你这趟去江南吃了不少苦,是不是很久没尝到永安的菜肴了?你看上哪道,朕将厨子送入你府中,还有这新鲜刚送来的‘挂绿’,予你府中一斗。” 沈惊澜回过神来,起身对他行礼道谢,“谢陛下恩典。” “这算什么恩典?”沈景明那双笑起来格外亲和、有些像桃花眼的漂亮眼眸朝她遥遥看来,一时间模样同她更像,把玩着手中的薄胚青蓝色酒杯,长长的指尖与杯壁反复摩挲,跟拇指戴的玉扳指一块儿,蹭出很轻微、却略微刺耳的声音:“你差事办得漂亮,又将自己照顾得很好,听闻这一路凶险,好在你平安归来——” “朕可许你一事,你可有想要的?” 沈惊澜唇瓣动了动。 一瞬间,她脑海中划过很多的选项。 譬如,将叶浮光扶正成亲王妃,或者是请他看过自己写的奏呈,重责江南水患的相关犯案官员…… 最后,她眸光微动,从案旁走出来,重新朝着沈景明的方向跪了下去,听见自己平静地出声,“臣请查阅‘燕城之战’的所有卷宗。” 话音才落—— 花园亭台里所有的声音都停了。 无论是正在夹菜的妃子,还是准备互相碰杯的,起来给皇帝敬酒、说些喜庆话刷好感的,这时候有的拿袖子挡住脸低头,有些则是挪开了视线,假装开始对花园地砖感兴趣。 四周侍立的宫人跟着哗啦啦地跪了一地。 这就是沈景明说过的,不准任何人再提那场战争的威严。 - 死寂的气氛蔓延开来。 沈景明将手里的杯子“笃”地一声,按在了石桌上,看见上面出现的裂纹,收起了面上的笑意,龙涎味道的厚重信香漂浮在空气中,几乎将花园里盛开的莺莺燕燕都压得从花枝上低下脑袋,也臣服于他的天子威势。 他很想直接骂沈惊澜,为什么总是如此,从小到大,不论对她多好,她眼里都始终只看得到自己的东西,不曾思考过别人的处境。 爹疼她,娘也爱她,大哥想着她,他这个做二哥的也让着她,然后呢? 她可曾为家里人想过? 当年怂恿还是燕王的 父亲起事时,就是要拿那些跟他们家没有任何关系的庶民作为理由,什么黎民疾苦、百姓水深火热,难道自己家人的命就不是命?若不是沈惊澜的话让一些探子听了,预备上报朝廷,沈家不会那么快出兵,他们完全就是被自己家的人逼着造.反。 后来她身为地坤,不肯替燕王联姻笼络其他势力,偏要自己去参军,初尝败仗,爹就迫不及待将亲卫给她,以至于后来的战场上受了旧伤,一直不好,即便是成了大宗的开朝皇帝,也是落了病根,受到大哥景王去世的消息所激,早早就走了。 现在呢? 她现在甚至都不是为了活人—— 她要为了那些已经死在燕城里的冤魂,让他的朝堂四分五裂! 沈景明呼吸很重,胸口起伏许久,面上都出现几分薄薄的红,却是怒的,过了许久,才按捺下情绪,出声道,“你倒是一直惦记着我朝与大衹的血恨,这很好,不过朕听闻你此下江南,侧妃失踪了一段时间,那些天她与大衹人待在一块,你可有审过她?” “▮▮” 明明更强势的是他。 可是跪在地上的那道身影却如同苍松劲竹,好像无论如何都不会被压倒,这让他觉出一股暴躁。 她喉咙动了动,很久,有些沙哑地出声问,“臣请查当年卷宗,得先交出夫人,陛下可是此意?” 沈景明直接把手边的杯子朝着她砸了过去,与她面颊擦过,直直绽在她身后地上,碎片落得到处都是。 “放肆!” …… 一场家宴,水深火热的气氛让前来的妃嫔都在心中叫苦不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