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落下,落在床上。
等她伸手去氆氇,白色床单已被烧出来一个洞。
叶舟嘴角一勾,算了,这种廉价床单,一百张她也赔得起。
她现在有钱,她合该气粗。
把烟嘴掐在碗里,她要倒时差,又困又累,好久没踏踏实实睡过一觉。
飞机上被旁边吵得心烦,她只想睡个安稳觉——在他的枕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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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过去了趟柬埔寨。
吴哥窟由中国协助补休的寺庙完成,商业无人机禁飞,他代表国家项目跟进,忙碌一个月到手补贴是十二万块,需要事后申请。
在邺城,这数字相当于金领年收,但江过也不太在意,一个月过去也没急着申请。
两套黑体恤换着,来回出汗撒盐,都手洗地泛了白。
这其实并不是江过的风格,虽然他早已脱贫,是个实打实的行业新贵。
但他这些年只为一个人存钱不为自己花钱已成一种习惯,硬生生把自己活成一个抠门。
落地邺城,早有朋友约他夜里出去喝酒,江过答应着,但也惦记着得先把摄影设备送回家。
走在路上,他一侧单肩包,一侧摄影器材,远看像背着大提琴。
剃着平头,年轻干练,清晨格外醒目,总能让人回头多看几眼。
在东南亚染成栗皮色的肌肤,更让一张轮廓峰硬的脸上平添几分桀骜不羁的酷拽。
石刻般一张五官深邃的脸,处处雕刻入魂,尤其眉眼,双眼皮的褶子又深又长,熠辉野性如夜里嗅觉灵敏的独狼,英俊中透着违和的狼戾。
简单褪色的黑体恤遮不住他浑身健硕的肌肉,没有过分隆起的块头,却挺背窄腰,线条流畅,落至两条长腿,同色布裤紧裹。
箭步迈开,后臀上的肌肉也显山显水。
刚到楼下,他就注意到二楼厨窗少了一扇。
清晨,凹凸不平的路面上找不到碎玻璃。
他不动声色,掏出钥匙,刚打开门的瞬间就被家里诡异的气息笼罩。
眼前两只女人的鞋子东倒西歪横在玄关,一只鞋带开着,上面还沾着污渍。
皱了皱眉,他随手先关上门。
放下肩上的行囊,他打开落地柜,收好摄影设备。
洗了把手,环视一圈被打劫过一样的屋子。
蹲下身合上大敞的拉杆箱,立起箱子,迈进厨房,一连贯的动作,几乎没弄出声响——
走到床前,他一双炯亮的眸子眯上,死死盯着床上刚刚偷窥着他,又试图装睡的叶舟。
几秒钟彼此的凝视,似乎时间停滞的太久,让人窒息。
叶舟暗暗深呼吸,只有鼻翼微微鼓起,呼吸声越来越重。
要憋死人,她忍不住了。
转瞬一睁眼,她明眸皓齿主动跟江过搭讪,“怎么才回来?”
“一晚上,去哪儿了呢?”
江过屹立不动,只牙缝里几个字,“你他妈谁?!”
叶舟眨眨眼睛,揪住被子乖巧笑笑,“哥,你骂人不好听,还是我教的呢,我都不骂了……”
“谁他妈是你哥!”江过脸上肌肉抽了下。
“骂自己干嘛呢。你说不是就不是。反正,我回来了,多大人了!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叶舟也不示弱,杏眼一挑,眼神不带躲一下的。
“回来?你他妈、你……多大人了!你砸窗跳进来。”江过说着话,脖颈青筋都跟着突突绷起来,“你给我起来。”
叶舟也不矫情,推开被子就径直坐起来。
浑身一件吊带裙,一条带子从肩膀滑落下来,漂亮的锁骨如蝶翼般轻轻一抖。
江过同时把脸别过去,沉着嗓子,“想好好说话,你把衣服先给我穿上。”
叶舟看着他半转过身去,弯着眼睛一笑,故意拿捏,“哥,我身上就这一件,还得给你穿上?”
“听不懂中国话,从哪儿来,滚哪儿去。”
叶舟见人真被她惹急了,她一把拉住江过的手腕,“以前没穿,你也见过。我不闹了,你别走。”
手腕甩开,“怎么回来了?”人没转过身来。
“被开除了。国外待不下去了。我没钱了。”看着他的后脑勺,总共三句话,她细声细语一句比一句编地离谱。
江过抬脚要走。
“喂,你怎么还要走?我好饿,这次是真的,两天没吃东西。你听。”很应景,肚子咕噜一声叫的及时。
这句是真的,飞机上她只喝过一瓶水,下飞机,又补了一天觉。
“穿好衣服,不然就滚。”
十分钟之后,江过再从浴室里出来,叶舟已经换了身小清新的白色连衣裙,双手抱膝坐在椅子上看着他。
江过边擦着头发,眼角一挑,“我再问你一遍,回来干什么?这三线破地方,你想回来干什么?”
她看着江过用的正是她昨天洗澡时用过的浴巾,忍不住抿着嘴笑着,“回邺城做义工,周一就去。没地方住,让我暂时住段日子……”
“多久?”江过打断。
“什么多久?”叶舟没再他的眼睛里看到半分让步,心里纳闷却依然面不改,“半年吧。我给你房租。”
江过一撇嘴倒是爽快,低沉一诺,“行。”
叶舟隐约察觉这声答应,恐怕不是她想的那种,她半蹲在椅子上追问:“那你去哪儿?什么时候回来?”
“出门。半年。”江过蹦着几个字,人已转身。
窗都跳了,还怕个椅子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