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哑，但能听出来很年轻。背景音有些嘈杂，间杂着脚步声，声音渐渐小了一些，应该是男人走到了比较安静的地方。
男孩子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累：“你们有什么事吗？”
主播扭头看向屏幕另一侧：“你可以说话了。”
那是一个很阴暗的墙角，隐约能看见那是一个很窈窕的女人的影子。
片刻后，角落里传来一个温柔的女声：“小念，我是姐姐。”
“我现在……挺好的。你不要担心我，照顾好父母……”
“姐！”男孩子带着哭腔的喊声打断了女声，“姐，你回来好不好？姐，你回来吧！”
角落里的影子静了静，似乎是抬手擦了擦眼角的眼泪，柔声安慰道：“不要哭，小念。死亡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的。我只是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这里也有阴晴雨雪，也分白天和黑夜。这个世界里没有疾病，我也在很认真的生活着。”
“小念，总有一天，我们都会在这里相见的。在此之前，替我照顾好爸妈好吗？”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会儿：“……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女声里带了点笑意：“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小念，不要为我难过，好好地生活下去，好吗？”
又是一段沉默，电话里只传来男孩子低低的啜泣声。终于，他轻声答应了：“好。”
主播轻叹了一声，出声道：“那这个电话就到这里吧。因为客户较多，每个人的通话时间都是有限的。让我们有请下一位……”
郑泽秋的心脏怦怦跳着，他回头望了一眼父母，眼中渐渐泛起了泪光：“所以，那个梦是真的。我们可以看见外婆对吗……”
郑铭夫妇拖着两对硕大的黑眼圈点点头：“所以我们这才匆忙赶回来了。”
袁容拉过儿子：“外婆说，让我们一家三口坐在一起，那咱们就在这里等！”
郑泽秋紧紧咬住嘴唇，他期待地望着屏幕，开始默默祈祷赶快轮到自己。
接下来事情的发展却有些出乎他们的意料。
八旬老汉嫌弃孙儿不成器，宁愿把上亿家产捐给慈善；都市丽人条理清晰控诉公司老板PUA，还不如做鬼有人权……
小郑同学在短短的半小时内成功见识到了人类物种的多样性，并为此感到震惊。
终于，就在他有些失望的时候，他看见角落里走出了一个熟悉的影子。
“外婆！”他激动地坐直了身子。
下一秒，袁容的手机响了起来。
她按下通话键，颤抖着喊了一声：“妈！”
“诶。”外婆笑眯眯地回应道。
老人年轻时也曾打下了自己的商业帝国。年纪渐长后便把家业交给了女儿，自己则在家含饴弄孙。她去世时已经九十有六，在睡梦中悄然离世，算是喜丧。
眼下，她的声音却比生前多了几分活力，嗓门也响亮了许多，朗声问女儿：“女婿和阿泽都在呢？”
郑泽秋凑近了手机，低声喊道：“外婆，我在。”
外婆温声问：“又吵架啦？”
郑铭宽慰道：“哪有。您放心，我们好好的呢！”
外婆哼了一声：“还想瞒得过我？你们啊，一出声我就知道今天吵没吵！”
她用手里的拐杖敲了敲地，不满道：“我从前说过多少次？钱是挣不完的，但是人这一辈子拢共就那么几十年，你们错过了阿泽长大，是要后悔一辈子的！”
“孩子生下来不管，你们生孩子干什么？一家人能在一起，那是福分，别叫我老婆子都进了地府了还挂着你们！”
她扭头又劝郑泽秋：“阿泽啊，你也别因为你爸妈耽误了自己。他们要是不管你，你就好好过，你不欠他们什么。他们生下了你，法律规定了他们就该把你养大，到时候他们老了，你给够了钱养老，不愿回去看就不回去吧！没人敢说你什么！”
郑泽秋揉了揉眼睛：“我知道了外婆。你……不用担心我，我会好好的！”
外婆悠悠笑起来：“好。你们好好过日子，我如今在地府给他们管公司也挺有意思，这里的孩子都挺有意思的，不必挂着我。”
电话挂断了，三人对着黑着屏的手机呆呆坐了良久。
这本是头一次尝试直播，谁知一下就播了五个小时，结束时地府已到了半夜。
从旁听了全场的林霁伸手关掉摄像头，望了角落一眼，轻声问：“这个电话，真的就能改变那些人吗？”
判官握着空空如也的水杯，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怎么会这么想？我们是鬼，和人当然是不同的。”
“鬼是死过的人，但当生命结束的时候，他们就不再是人了。阿霁，你回头瞧瞧，你瞧瞧你身后的那些人都有什么特点？”
林霁仔细打量着角落里鱼贯而出的亡魂，忽然有所察觉：“他们的情绪，好像都很淡。”
判官慈祥地说：“是的。没有情绪，但又处处带着情绪；没有生机，又处处都是生机。”
他用含蓄而信任的目光看着林霁，意有所指地说：“地府是这样。阿霁，你也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