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来一声轻笑。
黑线被撕裂成了黑雾,雾气背后,林霁笑得很是愉悦,“原来这就是天地之气的力量啊,果然比我的要强大。感谢你千里送人头,我现在觉得好多了。”
的确如此。
若是此时白无常在,定能认出林霁此刻的模样竟和那日救韩琳琳时极为相似——眼瞳乌黑,嘴唇血红,面如白纸。但比之前不同的是,吸收了白雾之后,她原本消瘦的身体丰盈了起来,再不见方才的形销骨立。
如今的林霁已经很难被称之为“人”了。她如今的身体是由黑雾凝聚而成的,不再受肉体凡胎的限制,也并非是顶聚三花的神明。
她如今和阴气是一样的,是比许鹤卿更为强大而自由的存在。靠着阴气友情提供的力量,在方才的半刻钟里,她抛却了“人性”,摒弃了“神性”,割去了“鬼性”,赤|裸着灵魂,选择成为了“鬼力”本身。
她成了阴气不愿有、不想有、甚至不愿承认的——衍生物。
“很好,很好……你选择成为了我的女儿……”白雾笼罩着黑雾慢慢游动着、缠绕着,在它话语落定的那一刻,每一缕白雾上都裂出了一双眼睛。
几亿双眼睛从四面八方盯住了林霁,那个阴冷的声音在四面八方响起——
“我的女儿,你为何不向我献祭你自己?”
来自本源对衍生物的压制。
黑雾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雾气中间,林霁紧闭着双眼,缓缓张开嘴唇。
她说:“干你爹!少给我在这里装神弄鬼!说你是送人头的你还真把自己当皇帝啊!”
滚滚黑雾扑向对面,将白雾的包围圈生生撕开了一道裂口,林霁扭头吼它:“你哪儿那么多废话?天天在背后给我找事你——”
她一挥手,黑雾凝聚成了一只堪比小山的右手,林霁毫不客气,一拳锤到那双最大的眼睛上,这才说出了自己剩下那半句话:“你能死就别活着!”
两种完全不同的雾气撕扯起来,黑与白交织纠缠着,割裂、吞噬、转化……年轻的衍生物悍而无畏地对本源发起了攻击,以一种不顾生死的姿态,将盘踞千年的阴气连根拔出了缝隙。
被扯出缝隙的那一瞬,阴气便试图躲藏回去。
毫无疑问,它失败了。
九碑大地缝隙外,地府的所有阴兵早已等候多时。
不过是一瞬,演练过千百次的阵法终于真正地落到了地面上。
裂痕消失了。
又是一瞬,长矛的矛尖射出一道道黑焰,混沌之初便诞生的力量被暂时桎梏在了空中。
阴气扭头去看林霁。
她已经变回了人类的形体,正站在一块断裂的墓碑前,试图拔出里面的一把剑。
阴气冷笑起来:“你想拔那把剑?别白费力气了。那是始祖神君的剑,只有用灵气的“神”才能使用。像咱们这些阴暗牢笼里被打压的虫子,怎么有资格触碰“神”的东西?”
林霁缓缓握住剑柄,笑道:“的确有些烫手。”
“却也不是毫无办法。”
她单膝跪在地上,一手持剑,一手按住地面。
只听得“轰隆”一声,地面缓缓分开,她轻而易举地拔出了那把剑。
“毕竟,我即是地府本身。”
灵气灼烧着她的掌心,林霁却毫不在意地拖着剑走向了阴气。
大概是预见到了自己的结局,阴气不再挣扎,而是低头望向林霁:“输给你我不算亏。只是,你即便是杀了我,天庭却依旧踩在地府的头上。你甘心吗?”
林霁笑了笑:“死到临头了还不忘给我上眼药,你是有多恨天庭啊?”
剑光闪过之前,它听见那个女声说:“这便不劳你操心了。”
这样记仇的一个人,大概天庭也不会好过吧?
那双眼睛缓缓闭上了。
它想,有天庭一块儿陪着,好像的确不算亏。
换做全盛时期,九个始祖神君的剑怕是也劈不开阴气的全力一击,到如今虎落平阳,它先被关在地底千年,好容易攒了点力气钻出来,又断了力量来源,连之前的一半也不如。最后又被林霁连番嘲讽,恼怒之下中了计谋,被趁火打劫连本体都被薅走了三分之一。
林霁是阴气的本源化成,相比于相生相克的灵气,她更加了解阴气。只一剑,她便打散了阴气的灵智。
地府又下雨了。
生而死,死而生。原野上的植物在雨幕里又窜高了一截,被雨水淋到的鬼魂却觉得体内凭空长了一些能量。本源之力已无灵智,却天生亲近自己的衍生物,毫不吝啬地将自己的力量散了出去。
真是仁慈。
如酥小雨中,林霁手里依旧提着那把剑,若有所思地盯着断裂的石碑。
她摸了摸下巴,突然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我觉得,挑唆虽然无耻但是有用。”
罚恶司刚凑过来就听见这句话,发出来一声疑惑的鼻音。
林霁摸了摸他光溜溜的大脑袋:“我的意思是,我的确看不惯天庭的那些神仙踩在咱们头上作威作福。”
判官站在她身后,轻声问道:“那您打算怎么做呢?”
她说:“我要这三界颠倒过来,我要地府压着天庭,我要冥王——做鬼神。”
林霁扛起那把剑,向身后挥一挥手:“走吧,咱们去天庭问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