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个蹿了出来,飞奔跳下辟雍宫前的丹墀,朝着李凌冰的方向而来。
谢忱的耳朵动了动,跳上宫墙,两腿分开蹲下,双手撑在正中压着刀,默不作声眺望了一会儿,随后,转过头,向她点了点头,“主子,来了!”
李冰凌的脖子向前探去,手指摸着银杏树皮,一点点卷起指尖,茜红曲裾翩飞,似一支临风摇曳的湘妃竹。
小郎君们你追我赶地经过李凌冰面前,一个个似小鸟般叽叽喳喳攀谈不停,并没有人注意到宫墙上的李凌冰。
李凌冰的目光黏在他们身上,一次次转头,凝望,再回头,仿佛每一个都瞧着面善,却始终不能确定,终于,她的目光落在一个少年郎身上。
那小郎君走得很慢,绛紫长袍裹在身上,显得身形又薄又直,他目不斜视,挺胸昂首,给人一种沉稳坚毅的感觉。小郎君走过李冰凌面前时,仿佛是心有灵犀,用眼角悄悄瞟了她一眼。二人眼神交汇,他不自觉地露出疑惑之色。他明显看到她怔了一下,随后迅速低头皱眉,快步从她面前掠过。
有那么一刻,李凌冰觉得他认出她了。
她也会相信玄之又玄的母子连心,无论如何,她认得他,因为那眉眼像极了严克。
李凌冰的目光如同绳索一般绞着小公爷,根本不看脚下。她每走一步,内侍们就要惊呼一声,如母鸡护着小鸡般簇拥过来。她不甚在意,脚步越来越快,直到被堵在宫墙尽头,看着小公爷的背影被偌大的皇宫吞没,才茫然若失地收回目光。
邓国公府的小公爷啊,自小无父无母,只有一个狼子野心的四叔,篡位成了新帝。
李冰凌撑着树干,身子慢慢滑了下来,坐定在宫墙上,怔怔发呆。明明已经达成心愿,心中却没有半分餍足,反倒酸酸涩涩的,如淹死之人死前多吸了一口气,徒增了一分痛苦。
金乌渐渐西落,宫墙底下的人影越拔越长,最后成了森森影柱。
许久没有动静,一直低头等候的内侍们心中疑惑,他们悄悄抬起头,瞥了一眼墙头上的红影。明明已是凉爽的秋日,皇后娘娘的额头上却热得都是汗,脸色苍白如纸,连唇色都淡得似朱砂掺了水。
谢忱也开始纳闷,今日主子格外反常,不吃不喝三日,早起却饮了一盏茶。
此时,谢忱已跳下宫墙,仍旧抱刀靠在树下,面上不动声色,暗中却在观察着李凌冰的一举一动。
不知过了多久,秋风发紧,竟将李凌冰单薄的身子从宫墙上刮了下来。如同雨中被水淋湿的垂丝海棠,软软捏捏地耷拉下头,身形一晃,花骨朵脱离花萼,向后跌倒下去,她陷进自己的红裙中,衣袂与披帛在空中翩飞。
谢忱似一道光般射了出去,在半空抱住她软绵绵的身子。谢忱落地,用膝盖抵住李凌冰的背,轻轻拨弄她的头,让她的脸朝向他怀中。
李凌冰的脸没有一点血色,嘴角渗出丝丝黑血来。
谢忱小时候养过龟,小龟误食了朱砂,死前嘴巴一张一翕,他用手一拨,头便甩来甩去,渐渐咽了气。李凌冰现在的样子让谢忱想起那只龟死前的样子。
“唔—”
李凌冰猛然张开嘴,喷出一口刺鼻温热的黑血,洒在谢忱的脸和衣襟上。她嘴角奋力向上一扯,喉咙里发出呼噜噜的响声,沙哑道:“谢佳禾,真对不起啊,你这样爱干净,却被我弄脏了衣服。”
“主子,你中毒了!”谢忱伸手想要揉去她嘴角的血,却在最后一刻滞住,手指微微颤动,小心翼翼地划过她的脸颊,握成一拳。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任由殷红的血从她嘴角流向雪白无色的脖颈,眼中的光一点点暗淡下去。
“我知道。”李凌冰伸出手,从发间扯下璎珞缠绕的黑羽钗,用手指死死握住,按在心口,“我自己服的毒。”
那一盏茶!
谢忱胸口如被人重重锤了一记。
如果他能够早一点发现!
“主子,你忍耐一下!”谢忱抱起李凌冰,冲开聚拢过来惊慌失措的内侍。
李凌冰抓住他胸口的衣衫,竭力向上爬,黑羽钗上的璎珞被她扯碎了,顺着她的手心落到地上,她开始大口大口地吐血,想说话,却又说不出来。她大口大口地喘息,每吸一口气,便感觉腹中如刀割一般疼痛。
“严…克…”鲜血中蹦出微弱的两个字。
谢忱猛然停下脚步,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跑去。
谢忱带着李凌冰在一众人等惊异的目光中闯进了严克的书房,纵使有人想要上前阻拦,待看到他怀里那个奄奄一息的女子,也都齐齐噤声退到一旁。
如此鲜艳的红,在这后宫独树一帜,是新帝胸口的朱砂痣,是后宫不能冒犯的禁忌。
严克正埋首书案,耳畔才听到内侍急急忙忙的通传,一抬头,就瞧见谢忱抱着浑身是血的李凌冰站定在他眼前。谢忱的胸口剧烈起伏着,浑身都在颤抖,蜷缩在她怀里的女人转过脸来看他,一双眼睛比湖水还要亮,目光几分疏离,几分怨怼,更多的却是痛苦难言。
严克茫然地愣了一下,仿佛一时间很难理解当下正发生着什么,却在下一刻变了脸,三步并作两步跨上前来。
李凌冰只觉四肢百骸如被万只虫在撕咬,身子晃了晃,待回过神来,就已经在严克的怀里。曾经那个令她觉得炙热如火的胸膛如今冰寒彻骨,她抬起头,看着严克的沉黑如夜的黑眸,鬼使神差般伸出手指,喊了声:“止厌,我疼。”
严克握住了她的手,目光下移,看见被她按在怀中的鸩羽钗,便什么都明白了,他敛住了所有的情绪,吩咐下去:“传韩医正!”
李凌冰看着他,感觉自己像掉入了一个冰窟,吸走了她所有的血与热,“止